若不是墨升邪当日曾经于洪通天落难无名之时,搭救指点过他,洪通天焉能有今日?
若是自己没有走火入魔,洪通天见到自己儿子时,恐怕都要恭敬下拜,又哪里轮得到洪儒文前来认弟弟?
想到此处,墨升邪心中未免有着一丝苦涩遗憾,但如今却已经别无选择,幼子寄篱人下,只能够如此了。
墨升邪说了这句话后,就等候儿子和洪儒文互相见礼,但他等了半晌,却等不到任何动静,他扭头朝着墨言看去,只见儿子微微低头,面上没有半点表情,但袖子中抓着自己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再来一次,还要和仇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就算是当年的事情,已经过了百年,但当墨言再次见到洪儒文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微微手抖。
他不忍去想上一世是如何被这个人对待的,怕往深处想,就立刻会拔出父亲的佩剑,将此子斩于剑下。
他现在能够做的,只有尽量的压住自己的情绪,让恨意不至于流露。
墨升邪丝毫不知爱子心中所想,只当他不愿离开自己,便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又和洪儒文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便听见洪儒文道:“家父本来说要亲自来接的,但是因为临时有事无法脱身,所以命小辈前来。家父道,墨前辈肯将公子托付于他,是对他莫大的信任,也是昆山莫大的荣耀。家父必将穷尽一生,好好教导墨言弟弟,使其不负墨前辈盛名。若是前辈不嫌弃,晚辈愿与墨言弟弟结为双修之缘,将来共掌昆山,以报答前辈曾经对家父的恩情。”
5真爱
“晚辈愿与墨言弟弟结为双修之缘,将来共掌昆山,以报答前辈曾经对家父的恩情。”
墨升邪一愣,仙家之间不是没有结亲的,但修道之人,寿命长久,往往有百年千年的寿命,从来没有说还在幼年时期,便定下此事的。
他略一思索,问:“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父亲的意思?”
洪儒文道:“家父有此意,但不敢孟浪,他心中日日念着当日墨前辈的恩情,只恨不能够报答,此次听说墨前辈欲将独子托付,便有了此意。晚辈一见墨言弟弟,便心中喜爱,怜其……”说道这里,洪儒文忽然卡壳,他本来想说可怜他马上就要丧父,但也不敢当着墨升邪的面这样说,正在想怎么措辞的时候,墨升邪忽然道:“不用说了,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你们……言儿没了我,一个人孤苦伶仃,若是你们父子肯照料他一生,也算是他的造化。”
洪儒文便道:“父亲定会好好照料墨言弟弟,传授他一身功夫。日后我和言弟共掌昆山,必不让他受半点委屈。此次出发前,父亲就已命后辈带来血契,若是墨前辈不嫌弃,小子愿与前辈定下血契,将来若有反悔,定然天打雷劈,受万蚁噬心之苦而死。”
墨升邪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昆山乃是中土四大门派之一,虽然比其它三派略有不如,但如果儿子能够和面前这个洪儒文共掌昆山,也算是个好的去处,自己也能够闭眼了,只是不知道儿子愿不愿意,这么小便定下终身,将来若是儿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意中人,又该如何?
想到此处,墨升邪忍不住朝着幼子看去,低声问:“言儿,你儒文哥哥说的事情,你可愿意?”
墨言深深吸了口气,微微抬头,盯着洪儒文。
上一世,洪儒文也是这般说,也是在这个时候,对自己露出温文尔雅的微笑。
父亲为了让自己终身有靠,便同洪儒文定下血契。
血契一旦签订,便终身不可反悔,否则将会血液倒流,全身筋脉爆裂而死。
大约这个时候,洪儒文是真心的吧,不过,洪儒文的真心,有值什么呢?
墨言完全可以揣摩到洪儒文的想法,无非是看自己可怜,长得又不错,起了怜爱之心,于是圣父心里发作,胡乱许诺。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血契反而成了禁锢他自由的枷锁,自己成了他追求“真爱”的阻挠,折断他翅膀的黑手。
当他遇到另外一个更加可怜,长得更加清俊的人时,便立刻变心,对那位出“淤泥而不染”“身世可怜”的浊世佳公子倾心,把自己当成了心如蛇蝎,尾大不掉的包袱。而他一旦能够有办法解开血契的时候,就是对自己弃如蔽履的时候。
“真情”“真爱”于洪儒文而言,不过是凡尘间的慈善事业,谁更可怜,他便更爱谁;当然,在这“可怜”之上,还需加上“人品清俊,容貌俊美”八个字。
墨言看着面前这个十六岁的少年,这人从出生开始,便是天之骄子,父亲宠爱,师兄弟们敬让,昆山本就富庶,自己怕是他这十六年来,所见到的最“可怜”、最“俊美”的人了,轻易许下诺言,也是正常。
墨言笑了笑,开口问:“洪少主是第一次下昆山办事吧?”
洪儒文不知道这个小弟弟为什么突然这样问,便点头道:“是的。”
墨言又问:“血契之事,洪山主知道么?”
洪儒文道:“当然知晓,这等大事,我如何敢瞒父亲?”
墨言在心中冷笑了一声,继续道:“这等大事,洪少主之前从未见过我,如何肯答应下来,不觉得太草率了么?”
洪儒文颇为尴尬,讷讷道:“原本是不肯的,但是见到言弟之后,就……”
墨言打断洪儒文的话,道:“但是见到我之后,发现我年纪虽然幼小,但长得却不错,而且马上要丧父,成为无依无靠的孤儿,所以心中顿生怜爱之心,便改了主意,是不是?”
洪儒文脸上有些发烧,他心头略微恼怒,想不到面前这个孩子,看起来娇弱可怜,但言辞竟然这样锋利,一语道破自己的心事,还用着那样不屑的语气说出来,未免让人讨厌。
墨言不去理会洪儒文,转头向墨升邪道:“终身大事,需两人倾心相爱,互相扶持,可不是靠可怜,怜悯换来的。如今洪少主觉得我可怜,便轻易许诺,若他日,又遇到了比我更加可怜,更加清俊的神仙人物,恐怕是心身煎熬。我不愿做这种恶人,昆山肯收留我,我已经感激不尽。什么共掌昆山云云,我不敢妄想。”
墨升邪听了儿子这样说,又看了面红耳赤无地自容的洪儒文一眼,依旧声音温和,道:“小子无知,还请洪少主不要见怪。你父亲的盛情好意我在此谢过,正如吾儿所言,昆山肯收留他,已经感激不尽,不敢妄想共掌昆山之事。这事不用再提,时间不多了,我身死灵灭,犬子尚幼,有些身外之物也无处安放,想将那些东西寄存在洪山主处,请随我来。”
洪儒文心中有些恼怒墨言,觉得他将自己一番好心当作驴肝肺,有些不识抬举,但当看见跟在墨升邪身后那个小小的柔弱的身影时,又觉得墨言着实可怜,自己以后还是该好好照料他。
墨升邪拉着墨言,朝着藏宝阁走去,洪儒文等五人跟在他身后,一行人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藏宝阁深埋地下,地表是巨石所组成的阵法,墨升邪催动巨石,阵法转动,片刻之后,地面现出一个螺旋形的巨洞,墨升邪做了个请的动作,洪儒文五人踏入洞中。
墨升邪在前引路,第一层乃是世间凡物,无非是些金银玉石器皿,书画古玩之类,每一件在凡间都价值连城,但对于修道之人来说,这些不过是粪土,墨升邪收集这些东西的时候,并不以贵重来评判,只是凭自己爱好,又有早年他在凡间行走,救助过凡人,那些人送给他作为感谢的物品。
金石器皿无一不雕琢得巧夺天宫,乃是凡间能工巧匠耗尽毕生精力所制成,每一件都美轮美奂,堪比仙界上品。
但洪儒文等五人对此都视而不见,跟着墨升邪继续往下走。
第二层则是各种丹药,仙家灵石。
洪儒文在藏宝阁第一层的时候,不以为然,但是来到第二层,不由得被震住了。
那些锻骨易筋的灵药,不计其数。吃饭平地登仙的灵药,亦不再少数,灵石有小若鹅卵,有大如小山,每一个,其中都蕴藏着天地之间不同的灵气,按照金木水火土排放整齐。
墨升邪打开第二层暗格,取出其中所珍藏的仙家上品灵丹,道:“这是昔年我于东土遨游的时候,得到的上品灵丹,吃了之后,可得百年道行,若是能够吃的三枚,就可长生不老。现在放着也没用了,送与你父亲吧。”
洪儒文受宠若惊,双手接过,却见到丹瓶中只有一枚。
墨升邪道:“只剩一枚了。”
洪儒文推辞道:“这等宝物,还是留给言弟弟吧。”
墨升邪摇头:“他毫无根基,不懂半点仙法,这东西劲力过大,他降不住,反而会全身爆裂而亡。”
洪儒文便不再推辞,从腰间去处乾坤袋,将第二层宝物尽数装入袋中。
又有第三层,是无数剑谱,仙法修炼之术,墨升邪也不藏私,洪儒文继续装。
待得第四层时,洪儒文的乾坤袋已经装满了,于是他带来的另外四人,取下自己的乾坤袋,将云霞织就的彩衣,锦袍,追云靴,连环甲等物,尽数装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