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言沉吟片刻,开口道:“苍冥,你先出去看着重奎。”
苍冥重重的哼了一声,把女儿牵走,来到大殿外。
殿内就只剩下墨言和洪儒文两人,墨言已经决定,如果洪儒文再敢有半分逾越之举,定然将其斩于剑下。洪儒文现今已经成了无足轻重的人物,便是就死在此地,也不会有任何人多说半个字。
但洪儒文的表现出乎墨言意料,他在殿中再无旁人的时候,也依旧向墨言行了大礼,他俯身于地上叩头,叩拜之后,声音干涩道:“我想要和师叔单独说话,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只是那些丑事,我……我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
墨言一怔,他从未见过洪儒文如今天这样规矩,便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洪儒文的喉头抖动了两下,实在觉得难以开口,可是如果不开口,自己就会永远失去最后的亲人。他已经没有了父亲,没有了师叔,没有了往日的那些朋友,不能够连最后的属于自己的人也失去。
他深深吸了口气,痛苦的闭上眼。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缓缓地讲述了起来。
“五年前,父亲被囚水晶宫,涟弟就变了样子。我知道他这些年来,对我一直不满,但他没有别的选择,所以处处曲意奉承。但自从……自从……”洪儒文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新婚之夜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亲眼看见自己的伴侣去勾引旁人,实在是太无颜面。
他不想在苍冥面前提起此事,最后的一点点尊严让他选择单独找墨言说这些。
可现在那些话就在口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终他叹了口气,选择对墨言也隐瞒这件事情。
“自从当日大婚之夜,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之后,我和他的间隙就更深了。他本就身体不好,我还因为那天的不痛快打他一顿,最终酿成今日的祸事。”
墨言静静的听着,这样的结果早他早已料到,前世是自己遭洪儒文唾弃,今生却是白涟。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面前的这个人,修真二十年,但却连最基本的去伪存真都做不到。只看得到表面浮华,最终吃亏的也是他自己。
“我不会出手救他!”墨言淡淡的道,“这是你的事情,不论他出了什么事,当由你负责。”
洪儒文低下头,半晌无话,墨言就静静的看着他。
接下来的事情,洪儒文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许那些话说出来,是最最打自己脸的,但他前来此处,不就是为了求墨言帮忙吗?
洪儒文喉头抖动了两下,道:“他……他大概是彻底厌烦我了,又可能是想要解脱。在师叔你们离开昆山的同一天,他也走了,本来我想着他既然要分开,那也就随他。但后来我才知道……他前去了外公金家仙园,想要偷盗血果,解开血契。”
“我直到那个时候,才明白他原来是逼不得已才跟我在一起。原以为他多少对我有点情意,只是近年来我时运不济才对我翻脸。却原来,他宁愿甘冒大险,也不肯回来和我一起过……”
洪儒文的声音越来越低,想起当年初见白涟,对方温言软语;想起自己千里护送他前去金家,一路上情意绵绵,那个时候洪儒文还着实苦恼过白涟和墨言到底该选谁。
但不过短短十年,他就被摔得头破血流,终于明白是自己想多了。
这两人,都不爱他,都轮不到他来选。
“金家圣地何等森严,白涟一去便被抓了起来。我曾经去金家相求,让金老爷子放了涟弟。但如今我人微言轻,金家的大门都进不去,更不用说同金老爷子说上半句话了。我尚未进门便被门童赶了出来,我……我找不到任何地方,想来想去,只有师叔你可以帮我说一句话……”
洪儒文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感觉一阵阵火烧,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有一天,会以这种方式来求墨言。
“我不知道涟弟他是怎么想的,如果他实在是不愿意和我一起,我……我也认了。我愿意将我体内他的那滴血给他,就此两不相干。”洪儒文道,“我出生就没有母亲,连自己的仙葫也没有。五年前没了父亲,往日的昆山朋友,如今都各个疏离。不论如何,这五年来,涟弟一直陪着我,管他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总归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他是我最后一个亲人,我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
墨言沉默不语,想起前世自己受洪通天苛责,洪儒文也多有回护,直到——自己怀孕,有了别人的孩子,他就此决裂,并且下手更加狠毒。
在重生回来的第一天,他见到洪儒文的时候,恨得心都拧了。
然而此刻,他再看洪儒文,听他讲那些或难堪,或纠葛的事情时,却反而心若止水。
前世看不清这个人,是因为太过关注,离得太近。
此刻远离这个人,倒没有半分情绪波动,反而看的更加清楚。
墨言停了一会儿,缓缓开口,忽问道:“若是白涟,怀了别人的孩子呢?”
洪儒文一怔,断然反驳:“不!不可能!他,我不会识人不明到如此地步……我……”他忽想起新婚之夜所见的那一幕,又犹豫起来,他眼中一片迷茫,过了半晌道:“不……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宁愿他去死……不,不能死……我不知道!”
墨言在心中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朝外走。
洪儒文这个忙,他不打算帮了,正所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他和白涟之间的事情,与自己无关。
白涟是死是活,将来和洪儒文到底如何,也同自己无关。
墨言朝着门口走去,他以为洪儒文会过来纠缠不休,他甚至怀疑洪儒文会拿出什么来要挟自己,但直到他走出落日殿,殿中的洪儒文都没有发出半丝响动。
殿外苍冥在教女儿如何用剑,身形矮小,带着婴儿肥的重奎正在认真的学着父亲的姿势,一招一式的比划着。
两条龙的脾气都不好,急躁处两人又化成龙身对打,但当看见墨言出来后,还在对掐的父女立刻停下手中的事情。
苍冥迎上来,有些酸溜溜的问:“怎么,你那个师侄还贼心不死呢?”
墨言白了这条老龙一眼,笑道:“他比你差太远,要喝醋也轮不到他吧?”
苍冥微笑地看着墨言,过了一会儿道:“我觉的你不妨走一趟,金家仙园离这里也不远,来回也就十多天。”
墨言一怔,看向苍冥:“你都知道了?”
重奎在一旁不失时机的出卖老爹:“爹爹,刚刚黑龙和我一直在偷听来着……他还说这是练习道法……哎呀!”
重奎的脑袋被苍冥狠狠的敲了一下,捂住脑袋跑到了一旁。
苍冥道:“我们以后的时间还很长,反正不在乎多耽误这十多天。要是不知道这件事情就算了,现在既然知道,将来不免会想起。我可不想回魔宫后,你还有精力想起别的人别的事情!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我带着你速去速回,早点抛掉最后一个包袱,安安心心的跟我回魔界!”
墨言挑眉看着苍冥。
苍冥被这种眼神看得心虚,最终老实交代:“其实我也想要看看金家仙园有没有什么圣药,能够治好你肚子上的伤口的,我可不想做到一半的时候又出茬子……”
墨言的脸刷的一下红到脖梗深处,他现在因为受伤颇重,定力修为都有所下降,往日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模样难以找回,反倒是脸色轻易的就暴露了他的内心。
苍冥的唇贴近墨言的耳垂,低声道:“或许金家仙园还有别的好东西……”
墨言当然知道那“好东西”是什么,当年白涟还曾经那这东西准备陷害自己,当日苍冥可是躲在自己袖子里,迷烟都尽数吸进去了。
“不……不行!”墨言有些焦躁了起来,就是普通状态下的苍冥,都能够让自己有些吃不消,要是再加上点金家圣药,自己怕是一千年都别想下床。
只不过他这句“不行”说得时候有点心弛神荡,听起来非但不像拒绝反对,反而像心中有些期望之下的羞恼。
苍冥将重奎和灭世鲨留在落日崖,自己带着墨言,朝着金家仙园疾驰而去。
洪儒文修为和苍冥相比天差地别,等他赶到金家仙园,在外面求见的时候,苍冥已经把想要的东西都尽数要到手了。墨言身上的那些伤口,也在金老爷子所赠送的伤药下迅速愈合,便是再有此等伤口,也不用担心。
墨言简单的和金老爷子说了一下洪儒文想要过来求见的事情,但他并没有提议让金老爷子给两人解开血契。
这是墨言和金参商当初在青云门的时候,对于白涟的最后归宿的讨论。如果白涟不死,洪儒文当然是金老爷子最满意的归宿。
当金老爷子再次听见洪儒文在外求见的时候,终于看在墨言的面子上,肯见他一面了。
金参商听说了洪儒文的来意,并不打算松口,洪儒文恳求半晌无望,终于也心灰意冷,不求要回白涟,更不敢奢求就此解开血契两人桥归桥路归路,他只恳求能够在临走前见白涟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