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略一思量,吕卓文便朝封绍拜道:“前辈是昆仑贵使,事务缠身,不必为晚辈费心。晚辈虽受伤,却已得赐药,自当勤力修炼,岂能再软弱攀附?前辈善心慈悲,晚辈铭感五内,若再跟在前辈身后得宝,那晚辈对自己都不耻了。”
封绍略有可惜的看了他一眼,笑叹道:“难怪吕族长爱重你,心性坚韧又正洁。”
吕卓文面色一红,羞惭的说:“前辈谬赞,若非被前辈当头棒喝,晚辈还处在混沌愤恨之中,何来坚韧一说。”
“勘破便好,而后你入世要好生修行。”封绍不以为意的摇摇头,刚作势要走,却被吕卓文留住,他心里窃喜,自知主菜到了。
他的确所料不差,吕卓文将那六翼赤鴖召唤在手,破血化入灵鸟的前额,便见它红雾一阵,消散出许多黄色的灵炁。赤鴖是火属,而黄色灵炁是土属,乃吕卓文所有,这画面便是六翼赤鴖与吕卓文已经解开了结契。
“前辈救命与再造之恩,晚辈无以为报,唯有一只六翼赤鴖,前辈既要前往秘境寻宝,或当得一用,还望前辈不要嫌弃。”吕卓文真心诚意的将那灵鸟呈上。
封绍亦笑得真诚,但嘴里仍不忘推辞一番:“不可,此灵鸟罕有,毕竟是吕族长亲赐……”
吕卓文解释道:“晚辈修为低浅,自知怀璧其罪,我吕氏福地灵兽祥瑞才生出此鸟,尚被族人虎视眈眈。若晚辈带了此鸟入世修行,鸟倍异之,只怕招惹更大祸害。”
他头脑清醒,说得在理,这便是真心实意的送了。
封绍便不再推辞,坦然受之,与六翼赤鴖结了契。
临走时,吕卓文请教了恩人的姓名,再拜了一拜,这才离去。
封绍看了看手里的欢蹦乱跳的六翼赤鴖,又看向身影逐渐模糊的青年,心里略有感慨,吕卓文这等刚直不弯的人入世修行,只怕遇到的恶事还会更多。
不过也好,修行本也要修身养性,不入世锤炼,怎能锻成本真。
白虎见少年目光缠绵,不禁心有不满,它连连蹭着封绍的大腿,企图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到自己身上。
显然是成功了,刚做完好事的封绍心情不错,他没计较小白钩破了自己最好的一件法袍,反而俯下身摸了摸小白毛茸茸的大脑瓜,语气温柔:“现在我们不回洞府,得去吕府见一见那吕春秋才行。”
封绍做人做事,从不凭一时冲动,便偶有心血来潮,他也会小心谨慎的做好首尾。
比如现在,他便直接找到了吕春秋。
吕春秋和一年前无甚变化,但封绍察人入微,隐约觉得对方的神情不如年前松弛。
他见到封绍突然造访,先是惊讶,毕竟对方没有启用入来的阵法,而后便微有喜色。
封绍自然捕捉到这丝喜色,心里更觉不妥,面上却不显,笑意如初,寒暄道好。
既然知道对方必有原委,封绍也就不急着表明来意,只与吕春秋饮茶论道,满是悠然自得。一盏茶的功夫,两人连相互的称呼都从“来使”变作“封道友”,“吕族长”变作“吕道友”。
吕春秋心中有事,而这事比封绍心里的事要重得多,故而他先按捺不住,正了颜色道:“封道友身为昆仑宗主亲传弟子,远道而来,贫道不甚欣喜,本该全程作陪,伴道友博览大荒州,游历寻道。无奈,吕家现在危难当头……”
说时,吕春秋脸色沉重,下座向封绍拜去。
“吕道友这是何故!”封绍状若一惊,必然上前辞礼。对方不仅是族长,修为也高了自己一个小境界,哪怕对方现在是想有求于他,他也不该受这礼。
☆、祸事
然而吕春秋却是执意全了礼,听了询问,唉声叹气了一番,这才一一道来。
原来吕家因为福地内灵兽祥瑞的缘故,招惹了一大祸事。
吕氏福地因不仅生长众多稀少的灵兽灵禽,还有不少灵兽逆天的长到了三阶以上使得吕族这几十年来,在大荒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然后盛名之下,吕氏一族的实力却远远不及。
在大荒州众世家中而言,吕族实力不过中等,更不必说和大荒州第一宗门霹雳门相较了。
霹雳门乃武修宗门,门徒上千,门中还有三位元婴真人,实力不可小觑。
“就是那霹雳门中的空霞真人,他觊觎我族福地已久,先是向贫道索要我的灵宠玄贞……”说时,吕春秋看向门口一少年道人。
那少年似有所感,回过头来,微微躬身:“主人唤我?”
这少年便是吕春秋那只青龟玄武?
封绍闻言不禁侧目望去,但见少年色如童子,手执拂尘,和普通修者并无二致,他刚刚都没察觉出差异。哪怕这会儿识扫过去,也只发觉对方的灵炁波动与常人略有不同。
他看了看那懒洋洋趴在自己腿边的小白,不禁想知道它化成人形是个什么模样,说起话来是否清听悦耳。心中存下一念,眼下不是插话的时机,便想着回头再与吕春秋好好讨教如何养育灵兽一事。
吕春秋向玄贞摆摆手,转头接着道:“贫道养这玄武已经五十载,多少有主仆之情,那空霞真人开口就要,我如何舍得,自是婉拒。为免伤了情谊,贫道还送上了几只其他的五阶灵兽,其中也有一只圣兽玄武。但送归送了,空霞真人却并不领情,反而责怪我吕家目中无人,拿便宜货色充数!”
“无上太乙度厄天尊。”吕春秋合眼吟唱了一句,平了平怒气,才道:“我吕家上下,统共也不过四只圣兽,贫道不过是不舍得玄贞,已送了只同样的玄武过去,还待如何?不外是寻隙滋事罢了。”
封绍轻轻点了点头,是很理解空霞真人这番作为的,的确是有意刁难,或是有更大索求。
“因着这事,霹雳门掌门恼怒我吕氏,说要好好教训我吕家。贫道自然不敢托大,亲自去霹雳门解释,然而对方只丢出几只低阶灵兽的尸首,说这就是我吕家送的!怪我吕氏有意挑衅!”
吕春秋说这些时已不复气愤,只是叹了口气:“到了这地步,贫道也知道对方是有心寻衅,但就算知道,我吕家又如何与霹雳门抗衡,只得努力求和。”
花了这般心思……封绍微挑眉头,问道:“这霹雳门究竟所求何物?”
吕春秋一脸灰败:“他要我吕氏福地,不然以后就要叫我吕家在大荒州生存不下去。”
他顿了顿,又道:“这几个月来,我吕家的族人在外出卖灵兽灵禽等物,无不遭了霹雳门的毒手和暗算。贫道虽死守着没肯给个确切答复,但吕家人心已乱,只怕再拖不了太久。”
修界的法侣财地,财居地前,吕氏虽贵为世家,比起没地,更不能断了财路。封绍大约知道了吕春秋先前的打算,便听得他道:“若是封道友不来,哪怕无颜面见祖宗,贫道三日后也真的要舍了这福地了,毕竟族人为重……”
说到这处,吕春秋起身又向封绍一拜,声音恳切:“昆仑救救我族!”
封绍急忙扶他坐下,沉声问道:“霹雳门如此欺压世家,吕族长怎不向抱朴宗求援?我昆仑虽是四大宗之首,但大荒州属抱朴宗的辖内,不好越俎代庖。”
吕春秋连声叹气:“贫道怎么没去找抱朴宗,不过我吕家人微言轻,好不容易求到抱朴宗内一掌事,法宝法器灵石源源送了去,对方倒是劝和,却也只让霹雳门不要再闹出性命,还劝贫道,不要怀璧其罪……”
这就是不想管了,不是这掌事与霹雳门一丘之貉,便是他收霹雳门的好处更多。总而言之,吕春秋送了钱财还没得到照应。
封绍感同身受的叹了口气,不过这口气不是为吕族而叹,而是为他自己而叹,沾上这么个烫手山芋。本来只小做件随手能及的好事,不想因此遇上一件力所难及的好事……
他有心问吕春秋,既然想求助昆仑,怎不早做打算,书信求援?
但却没问出口,因为答案封绍也清楚,想必也是没想到霹雳门如此贪婪算计,下手既狠又快。不过短短几个月,局势就急转直下,现在再送信去昆仑,也来不及了。
毕竟大荒州距离昆仑仙境最是偏远,哪怕昆仑的大能能缩地成寸,却也未必肯为这等小事出面。但若是真人级的昆仑弟子,御剑而来,最快也要三两个月!
等帮手到了,吕氏福地异姓,吕氏一族也死绝了。
再者,昆仑愿不愿意为了这小事出手相助,还是二话。
然而,吕春秋都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了,他封绍又不好不答应,不仅损毁他素日里塑造的善良形象,更重要的是——这家人是男主角的家人。
为了不功亏一篑,再棘手,既然求到自己跟前,封绍都得揽下来。
见眼前的少年若有所思,吕春秋不敢打搅,他也知道此事难为,心里未尝不是揣揣的。之前他虽狠心想要舍弃福地,但也逼不得已,若有一丝希望,他也不愿意做吕家罪人。
“吕道友想要保留福地,又与霹雳门化干戈为玉帛?”封绍忽然问了一句。
被这么直接问出来,吕春秋面色略有窘然,却是点了点头:“贫道也只此事难办,毕竟霹雳门是有心算计,身后又有抱朴宗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