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秀姑见过了郑家文意气风发的样子,从未从二小姐眼里看到这样无助的目光,想起小时候一起编花篮,一起剪蝴蝶窗花的日子,秀姑动容了,“二小姐,你等会。”
秀姑说罢走到门边,轻轻开了一扇,探头出去见无人,便走出屋将门关上。
旁边屋里,郑家意将怀里的鸡放在喜床上,打发走媒婆,自己在床前走来走去。
“喂,你爹真狠,就这样把你嫁过来了,我二姐不仅是女的,人还昏迷着呢,能不能醒来都难说,万一走了你说你岂不是要守一辈子活寡?为了那点钱,搭上女儿一辈子,你爹真不是东西。”
侯淑仪盖着红盖头,听着郑家意在一旁念叨也不出声,纵然她也十分赞同自己的爹不好,可却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说,这样只会使自己更难堪。
说来也可笑,她爹为了钱把她嫁给郑家文,可她目前唯一的希望还就真在郑家文身上,但愿那人醒了她们能够好好谈一谈。
那边,秀姑带着郑家男丁的衣服进了屋,“二小姐,我知道你不喜欢着女装,这是府上刚发下来的衣服,茗山一次还没有穿过,我帮你换上。”
“秀姑妹,多谢!”郑家文强打起精神道谢。
秀姑走到郑家文身后,将那一头青丝长发解开,取下银色发扣放在桌上,那发扣纯银打造,尾部还用红丝绳系着花生一般大小的玉葫芦。
秀姑将郑家文的发丝拢起然后带上黑色的秋帽,随后换上灰蓝相间的仆人衣服,穿戴好后,秀姑走到门口探了探风,随后扶着郑家文出了屋。
前面宾客众多,府上多数人都被调去前面招待客人。
秀姑扶着郑家文走小路来到后门,门一开,只见门口停着一辆面包车。
“二小姐,您快上车,我拉您走。”茗山本来蹲在门口,瞧见来人连忙站了起来。
“茗山,多谢你。”郑家文虚弱地笑了笑,被秀姑扶上车后道别两句,茗山拉着郑家文离开郑家后门。
第八章
秀姑送走了郑家文,内心忐忑,急匆匆去了后厨熬药,等待暴风雨的来临。
半个多小时后,陶敏扶着郑老太太离开喜宴,二人去了郑家文旁边的屋,也就是临时设置的新房。
“家意,你怎么还在这里?邓家的老太太和幼贞都等你呢。”郑老太太瞧见孙女郑家意,下意识敛眉,按她对郑家意的了解,肯定在新人面前瞎叨叨。
“我这不是看......额.......看二嫂嫂一人在这个挺孤单的么,所以留下来陪陪,既然奶奶和太太来了,那我就去前面陪客拉。”郑家意说罢赶紧开溜。
侯淑仪在听见郑老太太声音时便站了起来,盖着红盖头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
“好孩子,快坐下吧,我和你.......我和你娘啊来找你说句话。”郑老太太坐在一旁的桌子前,“老大媳妇啊,让孩子把盖头揭了吧,家文不定什么时候能醒,总不能一直让孩子顶着这红盖头,要闷煞人的嘞。”
陶敏瞧着身穿吉服的新娘子,想着这便是要和自己的女儿共度一生想扶相持的人,心便更柔了几分,亲切地上前扶着新娘子坐下道:“好孩子,老太太发话了,盖头自己揭了吧。”
侯淑仪从走进郑家大门那刻那悬着心,此刻听了郑家老太太和那所谓的‘婆婆’说话善解人意,悬着的心落了一半,来之前心里最怕的人倒不似那般蛮横不讲理的人。
“多谢老太太,多谢太太。”侯淑仪依旧小心翼翼,轻抬手挽着红盖头的边轻轻掀了起来,将红盖头放置床边后,人也随之站了起来。
“倒是人比照片还要秀丽几分。”郑老太太由衷赞道。
“是啊。”陶敏点头的同时上下打量眼前的姑娘,这般的妙人来给自家女儿冲喜,不免让她心头生出几分愧疚,“好孩子,坐下说吧,这里没有外人。”
郑老太太应和道:“是啊,是啊,老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孩子,咱们有缘啊,我这个做奶奶的真诚地欢迎你到家里来。”
“谢过老太太。”侯淑仪有些拘谨,面对今后能决定她命运的两大长辈,她不想有半点失礼的地方。
“叫什么老太太啊,你今天和家文结婚了,应该唤我奶奶才是。”郑老太太看出侯淑仪的紧张,便故作轻松地交谈,实则她的心都提着,旁边的屋她的亲孙女还不醒人事呢。
侯淑仪稍稍抬眸,见老太太目光喊着期待,便红着脸颊开口唤人:“奶奶好。”
郑老太太点头应下,指着一旁的陶敏对侯淑仪道:“好,好,这是你娘,家文的母亲,结了婚进了家门,一并改口吧。”
侯淑仪看向一旁的郑太太,福下身子轻轻唤道:“娘好。”
“嗳,好孩子,从今往后我便是多了个亲生女儿一般。”陶敏扶起侯淑仪,轻轻拍着侯淑仪的手,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侯淑仪看出眼前这位‘婆婆’的悲伤,想来也是,女儿昏迷着,当娘的又怎会不悲伤呢?
侯淑仪从袖子取出一方粉色帕子递给陶敏。
陶敏诧异一会,接了过去,轻轻在眼角按了按道:“看婚书生辰,你只比家文大三个来月,可人却比家文成熟稳重太多了。”
“你看你看,在新媳妇面前埋汰自己的女儿起来了,我这个做奶奶的可不依啊。”郑老太太虽然心里更悲恸,可她是长辈,她若乱了整天当着众人的面抹眼泪下面还不知要哭成什么样子,她只能在大儿媳妇悲伤的时候说几句话调节调节,自己晚上则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陶敏笑了笑不在作声。
“走吧,一起看看家文去,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我这个奶奶亲自给她道喜去。”郑老太太站了起来,看向侯淑仪道:“淑仪一起来吧。”
侯淑仪点点头,迟早都要见的,便主动上前扶着郑老太太出了屋。
“家文就在隔壁。”郑老太太一边对侯淑仪说着一边走到孙女房屋前,推开门,三人走了进去,到了床边,见床上无人,大惊。
“家文人呢?”郑老太太懵了。
“家文是不是醒了?”陶敏的心颤了颤,大步走到门口,激动地喊:“秀姑,秀姑!!!”
侯淑仪见床上没人挑了挑眉头,这醒的也太是时候了吧?她环顾四周打量屋里的陈设,瞥见桌子上用木棠压着的信封后愣了一下,走过去拿起来。
信封上的字歪歪扭扭,但不难辨认,只见上面写道女儿家文敬留父母大人书。侯淑仪只觉得不好,这人留书逃了?
侯淑仪捏着信封叹了口气,要合作的人逃了,留她一个人面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不免让人有些失望。
“奶奶,这里有一封书信。”侯淑仪转身将信递给郑老太太,但愿跑了没多远可以逮回来。大家都是女的,那人怕什么?再说总归她嫁过来,她处在被动的位置上,有什么不能好好坐下来商量合作的?人昏迷那么久刚醒,外面世道又不太平,出走实在是下下策,那郑家文怕是个对她自己都有仇的人吧。
郑老太太接过来,喊陶敏道:“老大媳妇,快来看看。”
陶敏从没看见秀姑的身影,又听老太太唤她便急忙进了屋,看见信封上的字身子往后颤了颤,这是离家出走?
陶敏迅速拆了信封,取出信来,侯淑仪在一旁恰好可以看到。
“女儿家文敬留父母大人书:今日朦胧醒来,便遭晴天霹雳,女儿之心不可不谓悲恸。冲喜纳亲,封建迷信,向为女儿所最痛恶深绝之。早在德国留学,也曾数封家信为父母大人申说婚姻自由之义,女儿感念父母大人重金替兄长退指腹之约,成自由恋爱之婚,婚后兄长嫂嫂感情甚笃琴瑟和鸣,此全赖父母大人摒弃封建尊重自由之缘故。奈何到女儿身上,便冲喜纳亲于女儿昏迷之中抉择女儿一生之大事?大人何必以此女儿最痛恨之事强逼大人所生之爱女?女儿以青春争自由,故而留书别家。妄求父母大人改喜堂为华宴,认新娘为义女,女儿与其终身姐妹相称。家中每进新物姊妹兄弟有之,亦分其一份,务必待之如亲女,以补冲喜纳亲泯灭人格之大错。女儿他乡安顿之后便会寄书到家,届时女儿殷殷期盼父母大人之喜讯,此婚若退女儿不日返家。女儿家文顿首。”
陶敏读罢揪着心口,人刚醒,身子肯定很虚,这要出去了被歹人.......
“老大媳妇,这怎么了?”郑老太太急了,她拿过信,老花眼也看不清楚。
“娘,家文离家出走了。”陶敏说罢看向一旁的侯淑仪,愧疚道:“淑仪啊,委屈你了,刚嫁过来人醒了却跑了,娘待家文跟你赔个不是。”
侯淑仪闻言连忙摇了摇头道:“娘,眼下外面也不是很太平,找人要紧。”
这句话说到陶敏和郑老太太心坎里去了,侯淑仪不哭不闹,还关心家文,她们十分满意。
“孩子,难为你先考虑家文啊。”郑老太太因为孙女醒了十分感激侯淑仪,她这把年纪了,你跟她说孙女不是被侯淑仪冲喜冲醒的她都不信。
“奶奶,这都是应该的。”侯淑仪深知自己的命运如今都挂在郑家文身上,郑家若是依从女儿退了亲,她的父亲还有大太太四太太必定为了钱再把她嫁给别人,那时她的命运才是真的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