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家里面,大儿子郑家和指望不上了,二女儿郑家文,对做生意不感兴趣,在国外更是学了些没用的,临时赶鸭子上架不成。三女儿郑家意,打小他便一眼看到底了,不喜读书不好交际,更接不了他的生意。
“你昨晚说淑仪在德国是主修经济学的?”
“嗯,可惜没读完。”陶敏叹道。
郑钧仁翻过了身,脑子活络起来。
“那也比家文强,虽然和那姑娘接触不多,不过瞧样子是个稳重的。我想等三日后她回过娘家,就给她一笔钱,让她去上海做生意,试试她是否是个做生意的料子。”
陶敏睁开眸子,看向郑钧仁道:“老爷,打算栽培淑仪?”
“才接触一天,不知秉性,也谈不上栽培不栽培的。不过毕竟是留过洋回来的,年轻人都有想法,根本不会愿待在深宅大院浑浑噩噩过日子。”郑钧仁重重一叹,“正好家文也去了上海,说不定两个人能遇见呢。等家文走投无路回来,我就带她做生意,眼下让淑仪练练手,将来也好帮衬着家文撑起家里的生意来。”
“不过话也说回来,咱们也不得不防着啊,毕竟淑仪和家文都是女孩子,将来翅膀若硬了想悔婚,那郑家可就损失惨重了。”
“那也不由人啊。”陶敏悠悠一叹,她也担心,所以昨晚才和侯淑仪说出那个要求,她和家文不准分开。可心思到底是人家自己的,若是将来真想分开,只需要大肆在报纸上诉苦,郑家迫于压力也不得不放人。
“这样,等三日归宁回来,你和娘带着她去族里选个孩子过继到她和家文房里。一来家文下面有孩子了,二来拿孩子试试这个姑娘的脾气秉性,看看她对一个幼童是否有耐心又是否有爱心。”郑钧仁缓缓道。
“这么快就过继孩子是不是还太早?是不是等家文回来再说过继孩子的事?”陶敏觉得太快了。
“不早,这事听我的,看一个人的品质最快的法子,就是看她和一个幼童相处时的眸子,这事越早办越好。”郑钧仁说罢闭上眸子。
陶敏却睡不着了,刚嫁过来便让人家姑娘过继孩子养着,太突然了,再说,自己女儿若知道了,怕不知要做出什么事来。本来就逼着退亲,这要知道不仅婚没退还要过继孩子,这可如何受得住。
陶敏挺到外面天亮,便赶紧下床梳洗,因为得知女儿平安,还有人一路跟随保护,心事也算去了一大半。
陶敏梳洗好去了华堂,便见侯淑仪早早在华堂候着。
今天的侯淑仪换下昨日的大红百褶裙,穿着一身浅绿色的连衣裙,衬得人好似清泉里面的水一般纯净。到底是年轻人留过洋,惯穿洋装。
“昨晚你陪我熬到深夜,今早怎么不多睡会补一补。”陶敏设身处地想,自己女儿若是这般遭遇,自己必定心疼死,所以对侯淑仪便想尽力地去弥补。
“太太,今早按规矩二少奶奶要来给老爷太太敬茶,二少奶奶怕来的比老爷太太晚,便早早起床来这候着了。”秀姑上前道。
“你这孩子,懂事的太让人心疼了,家里其实没那么多规矩,等会敬完茶回房里补会觉,中午过来吃顿饭就行。”陶敏笑着去牵侯淑仪的手。
“哎呦,我和家意又来晚了,姐姐早。”杜美柔拉着郑家意笑着进了华堂。
“太太早。”郑家意别扭地喊了一句。
陶敏点点头看向侯淑仪道:“这是家文的姨娘和妹妹。”
侯淑仪打量郑家意一眼,原来这就是昨天那个在她耳边疯狂埋怨郑家文的三小姐。
“姨娘好。”
“哎呦,好,好,之前看过照片,今儿个一看人啊,哎呦,人儿比那照片好看十倍,到底家文有福气哈。”杜美柔皮笑肉不笑。
陶敏没搭理杜美柔,这人说话总让她觉得不舒服。
“二.......额.......那个,你是想让我唤你二嫂嫂还是二姐夫?”郑家意凑到侯淑仪跟前问道。
这么敏感的话题让陶敏很不适。
侯淑仪笑了笑道:“我是郑家用花轿抬进门的,严格来说是你二姐娶了我,至于称唿,三小姐想如何称唿便如何称唿。”
郑家意本想看侯淑仪尴尬地下不来台,可惜并未如愿,她就奇了怪了,嫁给女人本就是最为尴尬的事情,怎么这个侯淑仪半点自觉都没有呢。
“二嫂嫂好。”郑家意心里知道该怎样称唿,毕竟她奶奶都拍板了要娶,傻子才会称唿侯淑仪为二姐夫呢。
“三小姐好。”侯淑仪笑着回礼。
“都起得这么早啊。”郑钧仁扶着郑老太太出现在堂口,陶敏见状连忙上去扶老太太。
几个长辈在华堂坐下,秀姑便端着沏好的茶跟在侯淑仪身后,从秀姑的角度来说,她觉得帮助二小姐逃婚十分对不住侯小姐,人家初来乍到她便小心伺候着。
侯淑仪跪下后,取下秀姑木盘上的茶,先递给了老太太。
“奶奶,喝茶。”
“好。”郑老太太接过茶,抿了一口放下茶盏,从袖子里取出一件东西,小心翼翼地将外面的红布打开,侯淑仪看过去,见是一个老式的金步摇。
“这个金步摇啊,别看款式老旧,但这是纯金打造的,是当年我的母亲特意给我定制的,今天奶奶把它送给你,你就当个老古董收藏吧。”
“谢谢奶奶。”侯淑仪双手接过,而后又给郑钧仁和陶敏跪着敬茶。
“这是我和你爹给你的。”陶敏笑着将一个红包递给侯淑仪。
侯淑仪见是红包,迟疑地双手接了过去,拿在手里时感觉里面有把钥匙。
“里面有上海一个小洋楼的钥匙,还有一张存款凭条,到了上海可以去银行取出来。”陶敏笑着将侯淑仪扶起来。
侯淑仪愣了,郑家要让她去上海?
杜美柔眸子透着惊讶,郑家文不爱做生意,她才高兴了几天,这又打算开始培养一个外人?这个儿媳妇说跑就能跑的。
“过几天,我去上海办件事,你同我一起去。这笔钱给你练手,随便你做什么生意,你们年轻人主意多,想法多,去了放开手脚大胆做。”郑钧仁放下茶盏道。
“爹的意思是让我独自在上海做生意?”侯淑仪瞧着郑钧仁,郑家的人就那么放心她?
“是,这次去上海顺便给你引荐一些人,有咱们自家生意的经理们还有几个生意来往伙伴,若是遇到困难可以找他们帮忙。”郑钧仁说罢站了起来,“行了,先吃饭吧,吃完饭你到书房来找我。”
侯淑仪心里沉甸甸的,她知道此去绝对不是练手那么简单,如果赔了她便是没有任何价值的人,便永远只会困在后宅院里,一生被人左右,所以这次机会,她必须把握住。
那边,郑家文跟随戏班的人坐在船上离开,此时的她身子还是虚,躺在船上休息。
“到学校,见先生,大家说,先生,早。先生点点头说,小朋友们早。”小郑念捧着一本书坐在郑家文旁边一字一句念着。
郑家文睁开眸子,费力坐了起来道:“念念,你识这么多字了啊。”
“不认识的还好多呢,许奶奶家的书好多字都不认识。”郑念说罢抬眸瞥了眼郑家文,撇了撇嘴声音委屈道:“我只有一个阿娘。”
郑家文刚想喝点水,闻言僵住,看了郑念一眼,又看了眼船头和姐妹们练唱的杨徽芬,重新躺下道:“是生母只有一个,你认了我,我便也是你的阿娘。”
“你是我阿耶。”小郑念倔强地看着郑家文。
郑家文摸着自己的长发道:“我这么少女,哪里长的像你阿耶?”
“我娘说你是我阿耶。”
郑家文阖上眸子,现在没有力气管教,忍了。
第十三章
一鸣戏班在傍晚时将船靠岸,打算趁着今晚在新安镇上唱几场赚点钱。
出发前一群人在船上升了火蒸了米,然后打开木桶拿出碗,一人舀了一小勺盐。
“郑二小姐,吃饭了,我们向来只吃大米拌盐,您尝尝,若是吃不下,我去镇山给您买点菜。”
说话的人叫隋春秀,是一鸣戏班的头肩花旦,此刻她捧着碗蹲在郑家文身边。
郑家文对靠在船篷上,接过那碗大米道:“有劳隋小姐了,我和大家吃一样的就好,不必出去买。”
郑家文说罢看向小郑念道:“念念,把书放下,过来吃饭了。”
“二小姐,念念我来喂吧,您是千金的小姐,哪里会喂孩子,您吃您的。”隋春秀说着便坐到念念身边去。
“我要我阿耶喂我。”小郑念低头摩挲著书道。
阿耶这个称唿,在船上隋春秀不是头一回听见了,初次听也懵着了,后来仔细一想,这念念是王萍娟的女儿,而之前王萍娟又和郑家文不清不楚的,叫声阿耶虽然别扭,可没准郑家文喜欢呢。
“哎呦,小祖宗,你阿耶身子虚哪里能喂你,我是你娘的师妹,我来喂你还不好吗?”隋春秀哄道。
“师姐。”杨徽芬端着一碗菜汤出现在船篷口,“念念我来喂吧。”
杨徽芬说罢走了进去,走到郑家文身边蹲下,将菜汤拨了一小半到一个小碗里,将多的那份递给郑家文,自己端着小碗走到念念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