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陶爬起来,慢吞吞地穿上衣服,听得出来李默没有害怕自己也没有生气,但他依旧垂头丧气。下去很听话地吃了粥喝了药,药多苦也没怨言,但也没委屈自己,自动把药碗旁边李默特地准备的松子糖含到嘴里。
外面李默正在把草药一格一格从紫玉里搬出来,正站在木梯上把药往外递,木格不轻,他有点吃力,李陶看到后立即跑上前帮他接过来。
李默手上突然一轻,就知道是李陶接过去了,也没说什么就又弯下腰去整理下一格草药。
李陶蹲在洞口,随手从木格里捏一块姜片百无聊赖地划拉,好一会儿之后,把一格药拨弄得乱七八糟,终于放下姜片,冲着洞口小声道,“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李默突然从洞口钻出来,“去歇着吧,”说着笑着揉了揉他头发,“这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好。”
李陶怔了一下,僵硬地与他对视着,苍白的脸突然疑似爬上了血色,他嗖地站起来,吓李默一跳,一溜烟跑回洞里,一口气登上二层,刷刷两下踢掉鞋,跳上石床,猛地掀起被子钻了进去,一会儿之后又钻出来,抱着被在石床上翻两个滚,结果石床太窄,咚地一声滚到了地上。
“怎么了?”李默的声音从窗户里传过来。
“没事,我在歇着。”李陶一动也不敢动地躺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说明自己真的在休息,等到外面李默相信了之后,抱起被子,蹑手蹑脚地重新爬回床上,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接下来的日子,谁也没提那天晚上的事。李默原本是想问问他为什么不向自己坦白身份,后来想想发现李陶从一开始就没有隐瞒,不然不可能一张嘴就是狼人语,狂化时也没特地躲起来,只因为自己也刚熟悉这世界,什么都不懂,就没在意,还以为他只是哪个村落来的娃娃。这也是为什么在外人面前李陶从来不开口说话,充当着哑巴的原因,想来他是不想让外人知道自己身份。人们有多仇恨和害怕狼人,李默从那个老狼人奴隶身上看得很透彻,明明大家都长着一样的脸和身体,可他们就是猪狗不如的奴隶。李默也希望李陶是狼人这件事只要自己知道就行,他不会让李陶狂化伤害别人,同时也不允许别人伤害李陶。
李陶的伤恢复得很快,七天之后就只剩下很浅淡的疤,再过几天连疤都消失了。恢复之后他又手脚灵活地开始干活,安滑轮原本李默打算要三个月,他只花了一个半月,让李默瞠目结舌。
本土话学的差不多,李默开始教他说普通话,这纯粹是为了满足自己私心,想听熟悉的语言才准备教他,原本是打算随便教简单的几句,学会写两人的名字就行,结果李陶意外地对普通话相当感兴趣,最先学会了李默这俩字和发音,然后就开始天天像喊魂似的追着他喊,李默很无奈,特地教他“哥”这个称呼,教了不下百遍,他不是不学,就是故意说错。
除了教他学普通话,李默自己因为好奇也跟着他学狼人语,狼人力气大,从不用毛笔写字,直接在石头或者木头上刻字。他们也很少写字,除非迫不得已,再有思想再有深度的狼人也绝不会传世一本《xx子》这种书来。这样的情况,李陶会写的字自然多不到哪里去,搜肠刮肚,最后只找到百来个字教李默。
于是,两人在人前就说本土话,只有在两人单独的时候,普通话和狼人语交替着说,又过一阵子,两人都嫌狼人语麻烦,这种神奇的语言表达一个简单的词汇总能叽里咕噜拐出几十个发音,最后还不一定能表达准确,过了新鲜劲很自然地被抛弃了。后来的后来,李陶一口普通话说的比学得时间更长的本土话还要熟练,他学东西一向很快,尤其是李默让他做的。李默大多时候觉得很欣慰,可每当他连名带姓直呼自己就很头疼,显得一点都不尊敬兄长。
悬崖上的道路通了,一直惦记着锦鲤的李陶又悄悄跑去偷了条回来,去镇上卖了钱付给老铁匠。两人也不能一直待在山顶这个小地方靠村民接济生活。李默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做老本行,砍一截竹竿,在顶端挂一面旗帜,做成招牌,上面写着“悬壶济世”四个大字,带上紫玉,决定到永安镇当个游走郎中,虽很有点江湖骗子的感觉,但这样无疑最省钱,有点空手套白狼的意思。缪太爷放逐他到这里修身养性,决计不会有人料到他自己开了条路跑下山赚钱生活。
这期间,月中时李陶又变过一次,李默有了第一次经验,提前给他上了锁链放到紫玉里,而且在月中之前三天开始给他喝安神的中药,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但试一试总是好的。事实证明,效果有一点,至少李陶没攻击他,安静许多,但也有点副作用,就是李默一定要在他身边陪着,否则就变得更加暴躁,甚至比没喝药更无法控制。
从山顶到永安镇有几十里路,为了在镇上多待一会儿,两人必须要天麻亮就得起床,而且一路都要抓紧时间。每天早晨小跑两个时辰到达镇里,晚上又跑回来,回到家已经很晚了。两人每天这样披星戴月几十里路来回,虽然看上去挺辛苦,李陶倒每天都显得很兴奋,他很喜欢只有李默在时,在野树林里飞速奔跑。速度快得像只真正的狼,除了跑,他还要上跳下窜低头俯身下腰等等一系列动作为了躲避迎面的树枝,一开始树枝藤蔓在他脸上刮出许多血痕,后来随着动作越来越灵敏,身上刮痕越来越少,有时候甚至只要眼前一个影子晃过,他就知道那是什么,身体自动配合作出相应的动作。
永安镇最大的一户人家是从战场上退伍下来的老兵,据说曾经军功赫赫,原本可以做个不小的将军,但因为最后一场战争时,腿彻底伤了,就领着一份丰厚的薪俸和国主的赏银,回老家安居乐业。
这老兵早年在战场上受过许多伤,身体留下很多后遗症,一到阴雨天气全身到处都痛,正好最近连着好几天阴雨天气,镇上大夫对他的痼疾束手无策,他迫不得己,让镇长写了个启事,只要谁有办法缓解疼痛,就给五枚金币答谢,若能根治,就付五十枚金币。
李默看到这启事时,可给乐坏了。李陶看他乐,也跟着乐。
☆、镗
老兵姓焦,原本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妻子和一个乖巧听话的儿子,但在他征战沙场几十年间,妻子领着孩子跟别人走了,老兵回来后独自守着人去楼空的屋子加上病痛长期的折磨,脾气有些古怪。镇长领着李默往焦老兵家走的时候,顺便介绍了一下情况。
镇长认识李默,一口一个大少爷,点头哈腰,面上很恭敬,只不过每次头低下去时,嘴角就扯起嘲讽的笑容,想着缪窝囊废不知又要折腾什么,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还学人举着招牌给人治病,到时把人治死了,缪家又有大笑话看了。他以为李默看不见,却没提防一直在提防着他的李陶。李陶一看他那笑容,就想上去揍他,让他离李默远点,这人一看就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虚伪小人。
李默不动声色地把李陶的手紧紧握在手里,不让他乱动,同时使了个眼色,表示自己明白。大家怎么看缪召成,李默心里一直都清楚,只是目前不在意而已。他这个小动作,真的让李陶一瞬间彻底安静下来。
来开门的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镇长与之互相打过招呼后,就把李默介绍给了她,又寒暄一通再把他夸得天花乱坠之后,拿着老妇人给的三个银币,兴高采烈地走了。
老妇人上下左右打量李默,总有些不太相信,若说缪家,那可是名门贵族,怎么大少爷看着这么穷酸?她活了半辈子,真没见到过哪个少爷能被虐待地这样瘦弱,再看大少爷身边跟着的下人,她打量了一眼李陶,看他那瘦小的身板顿时母爱泛滥,一脸心疼地问,“吃过饭了没?我给你煮两个鸡蛋?”
说着就来拉李陶的手,李陶皱眉戒备地往后闪开。李默赶紧把自己的手伸到老妇人前面,让她握住,然后笑道,“您一说还真有点儿饿,那就麻烦您给我们一人下碗面。”
本来还因为李陶故意躲开而有点抹不开面子的老妇人立即被李默吸引了注意力,一丁点儿不快烟消云散,笑着连迭声道,“哎,好好好,我这就去,焦老在里面,您顺着长廊走,拐个弯就能找到他。”
“谢谢您。”李默继续温和地笑,等老妇人去了厨房,悄悄舒了口气。李陶这孩子一直对所有人都保持着高度警惕,谁也不相信,刚开始出现连他都是在五米开外,更别提此时让一个陌生人碰他。他这种警觉性子与生俱来,改不了也没什么可改,李默不想他的偏差举止落人口实,只得自己表现好点。
两人一前一后的沿老妇人所说长廊往前走去,没一会儿就听见沙哑的呼痛声,若隐若现地飘出来。
同一时刻,老兵家院子当中一棵巨大的香椿树上,一个手脚上都戴着锁链的男人躺在枝桠上,双手枕在脑后,正自得其乐地睡觉,突然听到陌生人声音,他马上竖起耳朵,吸吸鼻子,除了声音,他发现还有一丝同类的气味,他立即兴奋地爬起来蹲下。他腰间只围了块兽皮,这一蹲霎时春光外泄,好在有茂密的树叶挡住,不过他完全不在意,j□j在外的麦黄肌肉充满张力与野性,有一张很男人味的脸,一只眼睛已瞎,脸上有好几道狰狞疮疤,这些无疑更给他增添野性魅力,刚刚发生的一点一滴他全都瞧在眼里,狼一般的眼睛锐利地望着那两个离去的背影,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笑,真是一对有趣的主人和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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