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总是那么刻意地炫耀自己的优秀,用来衬托别人是多么无能……”水声停止,男人恶狠狠地说道,“就冲这点,我都愿意相信,他就是梅隆星的奸细没错!”
“是的,他就是奸细没错。”另一个男人嘻嘻哈哈笑了起来,“霍兰奚的神话一旦被打破,我们再不用每天都提心吊胆,担心自己会随时被派往太空去送死……守卫地球这样的事情就交给议会长的机器人去干吧!”
声音渐轻,他们走远了。
狼川怔在原地没有动弹,他感到愤怒的同时更感到了悲伤:霍兰奚这些年的奋不顾身没有得到任何回报,那些与他同样肩担重任的人们无时无刻不想置他于死地。
长桌上的融洽气氛被打破了。
年轻少尉返回宴厅,噙着满眼的泪水,质问起正缓缓咽下一口香槟的总指挥官:“你说他在接受治疗,可为什么他又被投进了监狱?!他一次次带领飞行员们赢得战斗,你们却这样对待一个英雄?!”
“回到你的座位上!”靳宾拾起丝绒餐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别在议会长老面前那么无礼!”
“少尉刚才说的是……霍兰奚?”白发苍苍的议会长老放下了手中的刀叉,眉头拧得十分忧患,“霍少校为什么会被投入监狱?”
“我不想瞒您,这件事仍在调查。但种种证据显示,霍兰奚是梅隆星人潜伏在军部的奸细……”停顿片刻,靳宾抬眼环视满桌的议员与空军军官们,扬起声音说,“这次同行去往宇宙的科学家破译了梅隆星人的语言,我们发现它们提及了霍少校即将产生同化成梅隆星人的现象,而早些日子他更为了避免自己的身份暴露而杀死了魏柏伦医生……”
“放屁!”狼川愤怒地大喊,“你根本是断章取义!是你容不得他的优秀——”
“你比蒙蔽了,年轻人。”同桌而坐的安德烈也接了口,他颇显惋惜地叹气说,“看来我们都被蒙蔽了,我曾以为霍少校是这个时代最优秀的男人。”
“他本来就是!他一直都是!”
“坐下!”靳宾冷脸斥出一声,俊美面孔上满布的阴霾显示出他已在爆发边缘。“如果你再这么胡言乱语,我立刻就处死他!”
总指挥官的威胁看上去奏了效,年轻人一刹噤声,只是牢牢捏紧了拳头,不住颤着身体。
“这才像话。”靳宾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十分满意,语声变得柔和不少,唇边也浮出一个温软的笑,“来,坐下。坐在我的身旁。”
刚上到第二道菜,侍者端来了白酒蛤蜊奶油浓汤,正要替在座的绅士与淑女分盘。
本已向着总指挥官走去的年轻人突然折返了脚步。抢在侍者阻挡前,他朝汤盘里吐出一口唾沫,然后大咧咧地对瞠目惊呼的男女们露出一笑:“祝您们好胃口!再见!”
第63章 代谢(2)
黑暗空间被点亮的瞬间,灯管发出“呲”的一声,像是针尖扎破皮肤的声音。
倒在地上的男人抬手挡住了眼睛。他的身体变化日渐明显,尤其是眼睛。虹膜受不了光线的刺激,眼球须臾感受到了破裂般的疼痛。男人的眼睛里流出了腥热的液体,似泪水,也似血液。深蓝色的空军校官军服满是血污,肩膀部位被一种棘刺般的硬甲刺破了,不断还有粘稠发黑的血液从他肩部的伤口处溢出。男人虽然在竭力忍受,但从他的喉间不断发出痛苦的j□j声可以窥出,他目前的状况十分糟糕。
两个身穿军服的男人由远及近,军靴叩地的声响饶有节奏。身处前方的是一个长有一头如火红发的青年少尉,而随其身后的是个中士军衔的年轻人。他们停在了他的面前。
意识到有人向自己靠近,侧身躺着的霍兰奚将脸往肘弯里藏了藏。原本挺括的军服而今给他带来了不小的痛苦,他全身都处于碰都碰不得的巨疼之中。
“他好像有点畏光,长官。”中士军衔的年轻人跨前一步,向自己的长官报告。
红发少尉麦奎尔低头看着蜷缩在地的空军少校,嘴角微微一翘,“那就把灯全打开。”
这个幽闭空间里所有的灯光都打开了。手指无法遮挡无孔不入的光线,地上的男人又痛苦地低吟一声,眼睛又流下了血泪。
“我……我的天!”透过惨白刺目的光线,年轻的中士看见了这个男人的脸。因受惊往后退去大步,更险些因为站立不稳而跌倒,他瞠大了双眼,结结巴巴地喊着:“这、这绝不……不可能是霍兰奚!”
他曾远远地见过这个男人几次,知道女兵们一直津津乐道于霍兰奚的英俊,也在对方前来“劫狱”的那次彻底相信了传言不虚。
空军少校的面部皮肤正在不断蜕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霉绿色的体鳞。他就像在一夕间被造物主剖成了两半,左半张脸的异化情况十分严重,而右半张脸还维持着人类的面貌,英俊依然。
“我们又见面了,霍少校。”红发少尉踢了地上的男人一脚,见对方一动不动,便又笑笑说,“你曾让我在我的属下们面前丢脸,这份恩情我一直想要偿还。”
意识到半死的空军少校不会构成威胁,年轻的中士重又近前两步,嘴里喃喃说着:“我……我的天,看他这大汗淋漓的样子,他疼得就好像在分娩……”
这里是芬布尔监狱,死刑犯人的另一重地狱。
“总指挥官让我来审讯你,你有没有背叛帝国?你是不是梅隆星人潜伏在军部的奸细?”
“不……不是这样……”霍兰奚将自己从疼痛中唤醒,稍稍支起了上身。简单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当中还不时被沉重的喘息所打断,他的辩解在对方听来苍白无力,甚至也毫无意义,“我是帝国军人……我热爱我生活的土地……也愿意为她付出生命……”
“可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真该看看现在的自己,你的脸都快烂了!你是该死的梅隆星奸细,你来地球那么久,你的皮囊终于藏不住你的身份了。”麦奎尔以脚跟反复揉碾起霍兰奚的身体,嘴角的笑意更显,一声声催问,“是不是这样?是不是?”
霍兰奚试图从地上站起来,却一次次又被麦奎尔踩回了地面。芬布尔监狱里,残忍的虐囚行为时常发生,但那些听天由命的蠢货从不知道抗争。什么也比不上肆意凌辱这样一个人人敬仰的英雄更有快感。
“你的身世背景从来都不是秘密,你那对居住在罗帝斯特的父母其实只是你的养父母,这些年军队里没人提及只是因为你是元首的女婿,你本该一辈子躲在一个女人的裙子底下,可你竟蠢到让自己失去了她……”红发少尉笑得面容狰狞,“所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的母亲被梅隆星人强暴了之后,生下了你这个杂种?”
“离……离我……离我远些……”又一次被踩倒后,霍兰奚的喘息声更粗重了,仿佛是濒死之人对世间的最后呼喊。肩膀处发出军服撕裂的声音,一大块皮肉随之掉了下来,从撕裂的军服里伸出了一根血淋淋的棘刺,形状非常骇人。变形了的手指像根根刀片,仍然被那种丑陋至极的鳞片覆盖着。
“你不是觉得自己很酷吗?你不就爱以一副‘英雄’的姿态对所有人趾高气扬吗?看看现在的你,你就像条狗一样匍匐在我的脚边,面对凌辱却无能为力!”
“滚开……”声音开始变得低沉可怕,霍兰奚的身体痉挛不止,又一根粗硬的棘刺从他的肩膀刺出,溅出了一地的血。
他意识到自己已在失控的边缘,可身后的家伙还浑然不觉。
麦奎尔仍在言词龌龊地骂着:“不,连狗都比你强!狗不会这么畸形丑陋,不会满身是——”
身体的巨痛在某一个瞬间离奇地消失了,空军少校突然站了起来,伸手就掐住了年轻中士的脖子。
在那个中士来得及拔枪前,那五根利刃似的手指就切断了他的咽喉。
芬布尔监狱外的世界也正酝酿着一场疾风骤雨。
这场授勋的晚宴不欢而散,体面的上等人们都已识趣儿地离开了,年轻的总指挥官看来落寞又愤怒,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惹他动怒。
自打那日与狼川一同来过这里,靳宾就戒除了这个俯瞰罗帝斯特全貌的习惯。可此刻的他又来到了帝国大厦之巅,孤身一人眺视向下。空气里飘荡着宴厅里羹炙的余香,好似那股人间烟火的气息钻进了他的军装,被他带来了这个空旷孤寂的地方。
他想起了可怕的父亲、病弱的母亲、不知所踪的姐姐,想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拥有过他们。
白色长袍于风中轻舞,因为粒子屏障的守护,即使身处接近云端的高处,气温仍很宜人。白发苍苍的老人慢慢走近背身相对的男人,立在了他的身旁。他是三个议会长老之中与元首一家私交最好的那个,也一直是元首父子最坚定的支持者。今晚的状况令老人大感意外,他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向对方提出自己的建议:“我想现在就去探视霍少校,如果他的情况真的很糟,我希望把他送入医院而不是让他留在监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