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军少校咳了两声,从桌上取了一杯水来喝。帮助莫莉取水时已十分小心,但“野兽”的那一脚脚踩踏给他造成了不轻的内伤,他的肩膀仍在疼痛,尽管不算是天崩地裂,倒也像是余震未消。
在同行回程的卡车上,他问了莫莉有没有见到一个身披黑色斗篷、踩着老旧野地靴的男人,但傻女孩对此毫无印象。现在这儿的怪家伙们都听狼川的,酋长和那些戈多党人也不敢再生事端,空军少校打算两天之内就重返罗帝斯特。作为离别之礼,莫莉送给霍兰奚一个小小的粉色的相框,里面是一张自己的相片。相片上的女孩看来十三四岁,算不得倾国倾城,但五官端正、脸型清秀。这是这个女孩最珍贵的东西,容貌摧毁后她就与相机再也无缘了,这是她保留至今的唯一的相片。
霍兰奚认出了这个粉色的相框型饰物来自于自己的未婚妻。那日狼川与费里芒冒冒失失地让飞行器着陆于十一区,就遗失了这个饰物。相框内盒里的戒指已经不见了,但那个指环经由莫莉这一无意识的提醒,已经牢牢束缚住了他的心。
他的未婚妻还在等他。他必须远离这种珠玑妙语似的诱惑,尽快回到那断编残简般的过往中去。尽管前者生鲜而有趣,后者却四平八稳得有些陈腐。
霍兰奚将粉色饰物放回桌上,打算出门去找“闪灵”。破旧的木门刚被吱嘎推开,满身是血的狼川就出现在那里,手里还捧着一只飘出一股奇异肉香的陶瓷盛器。
“我没看见‘闪灵’,你知道它在哪里吗?”空军少校没有从门前让开,堵住了对方的前行之路。可那年轻人身子前倾地低了低头,就用脑袋撞开了他的阻挡。
“我也没看见奥利维尔。”狼川抬起脸望着霍兰奚,金绿色的眼睛里布着一夜未眠的条条血丝,瞳光倒还是亮晶晶的。嘴角俏皮地扬起,他似真似假地问着,“那机器人的模样真让我动心,你能找个一模一样的赔我吗?”
不速之客看来不会轻易离开,霍兰奚冷淡地别过了脸:“你太臭了。”
他身上都是血,脸上有,脏兮兮的衬衣上有,头发上也沾着不少。狗的血,也有可能有些自己的。与霍兰奚相关的事物他都不想假手他人,为了逮住那不肯就死的家伙,他们俩都拼了命。他们扭抱在一块儿翻滚撕咬,最后他咬住了那条狗的脖子,吸了一肚子的狗血,总算把那家伙干掉了。
“这个给你,我为它忙了一晚上,我想它对你的伤有好处。”将陶瓷盛器放在桌上,狼川咬着桃粉色的下唇,露出一个腼腆到了不得的样子,眼巴巴地等待着霍兰奚的反应。
稠白的肉汤带有一种特殊的土腥味道,霍兰奚将它接过来,微微皱着眉头端详,突然就变了脸色。
“你他妈做了什么!”将陶瓷盛器砸在地上,空军少校一把揪起年轻人的领子,将他推抵在墙上。
“我……我不明白……”对方的手劲儿十分粗鲁,衣领被拽得极紧,勒得咽喉好些难受。狼川顾不得心疼自己一夜未睡的心血就这么被打翻在地,却无法理解为何身前的男人会突然勃然大怒。他挣了挣被紧勒的脖子,一脸委屈地说,“有人告诉我,这对你的伤——”
“我的伤与你无关!”一贯冷漠克己的空军少校今天也大异于往常,他的愤怒似乎并不只为自己的爱犬而生,“你不是我的妻子,不是我的部下,甚至不是我的任何人!一旦回到罗帝斯特,你就滚回你的V1中队,永远别再打扰我的生活!听懂了吗?”
“胆小……胆小鬼……我就听不懂……”手下用劲儿更大了些,霍兰奚想逼迫狼川点头,可对方偏偏执拗地瞪视着他,如何不肯答应。一张白皙的脸孔已经涨得通红,金绿色的眼眸也浮着泪光,可这家伙硬生生地挤出一丝微笑,“你勒死我吧……勒死你朝思暮想……喜欢着的人吧……”
超过五分钟的僵持对视之后,空军少校终于松了手。年轻人马上就扶着桌子大口大口喘起气来,真的差一点就被对方勒死。
“我不想再看见你……”他摇了摇头,打算摔门而去,蹲伏在门外的一条柯利牧羊犬便趁势挤进了门。
浑身湿透,柔亮的金棕色毛发黏成一撮撮。左右晃动着尾巴,大狗把嘴里叼着的鱼放在了主人的脚边。霍兰奚愣了一愣,旋即马上明白过来:出于同一个目的,这两个家伙一样折腾了一夜,一样跑去很远的地方。不同的是,一个宰了一条野狗,一个在即将干涸的河流里捉到了鱼。
一腔怒火师出无名,霍兰奚仍然没有回头,只是格外平静地向身后的狼川道歉:“对不起。”
“看着我说!”
原地犹疑片刻,霍兰奚转过身子,问:“你是不是见到了什么人?”
对方那副目中无人的态度令他气不打一处来,狼川马上就摇头否认:“没有,我没见到任何人。”
霍兰奚看出对方是在使性子,于是冷着脸又问了一遍,“确定没见到什么人吗?”
“说了,没见到!”狼川赌气似的把脸撇向一侧,突然转了转眼珠,又把脸凑向霍兰奚,笑嘻嘻地说,“你用力吻我,或许我就见到了。”年轻人嘬起嘴唇向空军少校索吻,却在即将四唇相接之时,被对方狠狠推了开。
腰椎重重地磕于桌角,疼得他双膝一软,当即跪在了地上。
“霍兰奚!”以个质问的语调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狼川就埋下了头,扶着膝盖的两手不住地颤,带动了整具稍显单薄的身体。如同一株被寒风投射情意的小树。
“好了,对不起。”霍兰奚轻轻叹着气,向着跪坐在地上的年轻人递出了手掌——他想将他从地上拉起来,结果那家伙又一次张嘴咬了他的手指。牙齿嵌入皮肉,触及筋骨,或许是出于对自己刚才无故失控的内疚之心,空军少校完全纵容对方这般用牙齿撒野。整整三分钟。
两只手抓握住了对方的手指,狼川一边狠命地收拢下颌,一边吮吸着自自己的齿下汩汩而出的血液。皮肉与骨节似将脱节,眼见对方一点没有罢手的意思,霍兰奚终于没忍住推开了这该死的家伙,“够……够了!”
好容易将手掌从对方的嘴里挣脱出来,空军少校拔腿就走,可还没迈出两步,就被那个年轻人抱了住。
他慢慢移动着触地的膝盖,从他的身后转到了身前,将脸贴在了他的胯间。
根本无法将自己的身体抽离出来,霍兰奚几乎用尽了力气想把狼川推开,可那家伙就似已焊在了地上,始终牢牢抱着他的腿不放。狼川把脸贴在了霍兰奚的胯间,一面隔着裤子亲吻霍兰奚的性[]器,一面仰起头望着那双俯视着自己的灰蓝色眼睛。他缓缓地眨着眼睛予以回应,这是一张眉眼清秀的男性脸庞,眼眸金碧,嘴角还染着殷红的血。两种截然相反的色彩竟撞击出一种娇艳欲滴的媚态。非常地摄惑人心。
未免被这双眼睛俘虏,霍兰奚慌忙移开了视线。他又用力推了狼川一把,但仍未把他从自己腿边推开,而这家伙反倒得寸进尺地扯下了他裤子的拉链。一个男人不想阵地失守,一个男人却再也遏制不住沸热的欲望,两只手、二十根手指勾连缠斗了半晌,室温也随之越升越高,窗户上凝结了一层白花花的湿气。任何角力最终都会分出胜负。最后获胜的是狼川,他将他的性[]器含进了嘴里。
一旦他想推开他,他就会毫不客气地咬他,而只要他一动不动,那温热的口与舌又会变得百般温存,为他疗愈一身伤痛。
霍兰奚双拳紧握,眉头深锁,抿紧的唇里偶或漏出一两声低促喘息,立刻又强行逼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他的额头不断淌下汗水,淌过瘦长的颧腮又滑至他的下巴,勾勒出一张英俊得乃至不近人情的男人面貌。
嘉里兰的怪家伙们大多已经醒了,屋外的世界很嘈杂,莫名其妙的笑声混着同样不知何来的哭声,还有一个往大伙儿饮用水桶里撒尿的戈多党人,正被发了怒的“野兽”追得满世界飞奔。屋内却静得出奇,简单的四面石墙挡住了外界的喧嚣,却架不住两个男人的热情似火。只有那缠绵不断的吮吻声响,宛若水中歌吟。
身体猝尔绷得像大理石一样坚硬,空军少校能感受到自己的临界点即将来临,可对方却将吞得很深的情热之物退出了口中。这个教人摸不着头脑的怪家伙一边以舌尖在那坚硬前端的小口上轻轻挖凿,一边哼唱起了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小调:
我愿意做小鸟,
飞到你的身旁去,
老鹰我无所惧,
疾飞向前……
被这实在算不得天籁的歌声吸引了视线,霍兰奚低下了头。而狼川恰好也从他的胯间仰起了脸,大喇喇地笑起来,尽显一口白牙。
霍兰奚朝着狼川的脸伸出一只手,用骨节分明又细长的手指攥住了他的下巴。两个男人的视线彼此久久交织,映入深长眼眸中的金绿色简直像是荒野又临春天,充满了一触即发的生命力。空军少校突然心无旁骛,道德的牵束、时序的阻隔、对未婚妻的愧疚、以及对浩瀚宇宙的感喟都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