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蝙蝠的身体，脆弱得好像只要用力一捏就会让他断气，安卓眉心紧紧地蹙了起来。
“程蝠。”
他低下头，嘴唇凑在他耳边说话。
“别这样，程蝠，你这种样子会让我害怕。”
小小的身体在他说出这种不像他的不安的话时突然颤抖了一下。
他说什么？
害怕？
安卓吗？
那样的人，怎么可能……
只有他这种人才会觉得害怕吧。
惊喜于他终于有了反应，安卓的心里多少有了点底。
“抱歉，我不该带你去那种地方，当时坚持拒绝的话就好了。”
“……是我……”程蝠说话时嗓子有些沙哑，他掀起眼睑，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是我非要去的……”
见他终于开口，安卓马上问道：“身体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呆呆地看着安卓，程蝠没有回到他，没多久又闭上了眼。
“让我睡一觉吧，没事了。”
“晚上吃的东西都吐了，要不要再吃点什么？”
摇了下头，程蝠把头埋进了柔软的床垫里。
知道他是拒绝再交谈的意思，安卓也并未强迫他。
但放着他一个人在这里当然是不会安心的，安卓将他放进一堆枕头里，关了灯，自己也在旁边和衣而卧了。
他没有睡着，眼睛一瞬不瞬地一直盯着程蝠，生怕这个脆弱的小东西出点什么意外。
他甚至不时地伸出手指，凑到他口鼻处，试探着他的呼吸。
这个夜晚感觉上来得相当得漫长，大约过了两个多小时之后，身边一直安静地趴着的程蝠突然躁动起来。
他在一堆枕头里钻来钻去地翻滚着，嘴里发出了非常痛苦的声音。
安卓霍然起身，早已适应黑暗的双眼迅速地捕捉到了在一堆黑色的枕头和床单里那个唯有从脖子到头顶的金色与周围颜色不同的蝙蝠。
他伸手将他从枕头里抱了起来。
“怎么了？！”
“呜……”程蝠发出了痛楚到极致的声音，眼角挂着泪珠睁开了眼，石榴红的双眼被一层透明的眼泪所覆盖。
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溅在安卓的手上。
“安卓……身体很疼，很疼……”他簌簌颤抖着，身上细软的绒毛下的身体瞬间被汗水浸湿，“比前几天……还要疼……”
上次从台灯上摔下来之后，安卓虽然给他喷了云南白药，但身体的疼痛一直都没有好转。
他这几天变得很奇怪。
身体很痛，嗜睡，吃饭的时候总是喜欢吃一些动物内脏，牙齿也隐隐作痛。
但即使疼了很多天，却没有像今天这么疼过。
眼泪和汗水浸湿了安卓的手心，男人焦急的表情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蓦然一凛，他将程蝠放在床上，轻轻捂住他的身体，制止了他的挣扎。
“别怕，告诉我，是骨头在痛吗？”
“我不知道，不知道……”他疼得大脑都快要短路了，根本没有办法去辨别这种疼痛到底是来自于哪里。
一种几乎快要死掉了的感觉让他全身都要烧起来一样火辣辣地痛着，大颗的眼泪从蝙蝠小小的眼睛里落了出来。
即使他并没有想哭。
然而生理上的疼痛却造就了同样生理上的泪水。
他嘴里除了断断续续地叫着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安卓的名字，其他的什么都想不到了。
朦胧的视线里，他似乎看到近在眼前的安卓的嘴里，突然伸出了长长的犬齿。
将食指凑在唇边，安卓在指腹上咬了一口，一滴血珠瞬间在伤口处冒了出来。
收起了发达的犬齿，他将带着血的手指凑近了程蝠的嘴边。
本能地，小小的蝙蝠循着血的香甜味凑近了他的手指，他的眼珠不安地在眼眶里滑动着，似乎在抵抗这种本能。
然而最终他还是没能抵抗住这种诱惑，作为血族的最原始的冲动让他挣扎着甩开了安卓的手，双翼紧紧地抱住安卓的那根食指，一口将他的食指吞进了嘴里。
液体顺着喉咙划过食道，芬芳的气味和甘甜的口味让他很快地吮吸起来，发达锋利的牙齿犹豫着轻轻地磨蹭着他的皮肤。
当血液随着伤口的愈合渐渐消失的时候，程蝠发出了一声失望的感叹，他打了一个哆嗦，犹豫着想要放开安卓的手指，然而下一秒，却将尖锐的牙齿插进了安卓柔软的指腹里。
眼泪随着这一口咬了下去，再次涌了上来。
而这一次，却并非是疼痛而产生的眼泪。
他一边吮吸着，一边用一种矛盾挣扎的眼神看着安卓。
然而对方却微笑着鼓励他：“喝吧，没关系的，这对你有好处。”
即使内心挣扎，然而程蝠却早已屈服于身体的本能，安卓的鼓励让他终于还是停止了最后的那一点挣扎。
没办法了。
他不想死，不能死。
安卓的血液让他身体的热度渐渐降了下去，疼痛也好转了一些，当可以忍受之后，他吐出了对方的手指。
他抱着安卓的食指，眼神重新呆滞起来。
原本漂亮的食指上遍布着一个个的小孔，血迹斑斑。
那一瞬间，他突然想到了刚才在酒店里看到的一切。
然而几乎是与此同时，安卓迅速地明白了他在想什么。
“这是不同的，程蝠。”他开口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成功地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
将程蝠重新放回枕头里让他舒舒服服地躺好，安卓道：“这种程度的吸血，虽然在蝙蝠期是必不可少的，但并不会致命，甚至对我不会造成任何伤害。毕竟就连普通的一次献血量的十分之一都没有，你可并没有那么能吃。”
嘴唇抖了抖，程蝠看了他一眼，抬起右翼，将他整个身体都埋了进去。
“我刚才，是怎么了？”
比起刚才的慌乱，此时他的声音镇定了许多，也带了平时很少会有的严肃。
“用人类的角度来讲，就是到了发育期了。”
“所以我之前身体痛，不是因为摔的？”
“嗯，以你的身体从台灯上摔下来其实并不会太严重，那时候只是太过恰好了，所以连我都没有发现。”
“那么，我马上就要变成血族了？”说到这句话，他终于还是掩饰不住心里的恐慌，尾音颤抖了起来。
“快的话会很快，但如果你的大脑刻意压抑这种转变的话，也有可能重新回到之前的状态。这只是一次发育的契机，蝙蝠期的时候会有很多次这种契机，所以……”顿了顿，安卓道，“所以即使不想改变现状的话，也没关系。”
“但是你希望我变成血族的吧？”他将右翼慢慢挪开，露出了头，“你的责任，不就是让我变成蝙蝠吗？”
“不，”安卓伸出手指顶了顶他的头，笑道，“我只希望你没事。”
“……”
“我有无尽的生命可以陪着你，就算你想要一直做个蝙蝠不想变成血族，那么我就一直这么陪着这样的你。”
嘴唇动了动，程蝠圆圆小小的眼珠睁得很大。
“为……为什么？”
“理由你不是知道吗？”
他知道什么？
一瞬间，以前开玩笑的话突然回到了脑海里，程蝠心脏突然一缩。
“不是的，我有喜欢的人了。”
“那并不冲突。”
“……”
一种怪异的感觉涌了上来，程蝠看着安卓，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然而却在下一秒突然的疼痛中迅速地断掉了，他蜷缩着身体，颤抖着抵抗这一次的痛楚。
然而当痛楚削减的时候，那一瞬间的灵光一闪却消失了，没有抓住。
但无论如何，这天所发生的一切，都让他的心里埋下了某种感动的种子。
安卓不是那种会信口开河轻易许诺的人。
他知道这个人是认真的。
不管怎样，能够许诺一直陪着这样的他的话，即使他心里有别人无法接受，却也难以不感动于他对他所有的帮助。
这一晚上，谁都没有睡好觉。
就连抓抓也一晚没合眼，把自己的狗窝拖到门口，头抵着门板注意着里面的动静。
漫长的一夜终于还是过去了。
白天来临的时候，程蝠的精神稍微好了一些，但跟平时却完全判若两人。
被安卓放到客厅的沙发上后，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趴着，即使抓抓不断地在他面前打转，不时地叫两声都没有什么反应。
让抓抓照看着程蝠，安卓便进厨房去做饭了。
抓抓转了一会儿之后趴到了沙发前面的地板上，头搁在沙发上，用鼻尖轻轻顶了顶程蝠，看他没反应就缩了回来，但过个十几秒又凑了上去。
在他顶了七八下之后，程蝠终于睁开了眼。
“汪、汪汪！”
——臭、臭蝙蝠，泥、泥到底好了没？
半睁着眼睛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程蝠叹了口气，把头埋在了沙发上。
“这么心疼我的话平时就对我好一点啊。”
“汪、汪汪汪！”
——窝、窝才没有心疼泥呢不要自我感觉太好了！（○‘３′○）〔嘟嘴〕
“抓抓……”
“汪！”
——叫我干嘛！（○‘３′○）〔嘟嘴〕银家才不想理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