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瘟神
要说天下人中谁最恨李建成,如果薛仁杲排第二……他一定会因为同病相怜去找排第一的拜把子做兄弟。
这李建成实在太气人了!
昨晚原本薛仁杲的西秦军占绝对优势,绝对可以活捉李世民,结果被李建成一搅和,竟然硬是让李世民跑了。逐二兔不得其一的道理薛仁杲也懂,李世民不过是个秦王,而且身边还有数万大军,而李建成是大唐太子,还只有孤身一人,薛仁杲见包围圈破了,果断下令放弃李世民,全力追捕李建成。
李建成只有一个人,可他就是敢单枪匹马装成一千铁骑,硬是把西秦军的包围圈杀出了一个缺口,放走了李世民,然后带着薛仁杲的大军跑了数十里地。薛仁杲兵分几路,四面包抄,才把李建成围起来。可没想到困兽犹斗,李建成见无路可走了,突然向薛仁杲掷出长枪,想拖他给自己陪葬。薛仁杲避过了长枪,可是紧跟薛仁杲的薛仁越视线被薛仁杲挡住了,根本没看到接近的危险,薛仁杲往旁边一让,他身后的薛仁越就被飞过来的长枪刺了个对穿,当场毙命。
现在李建成的长枪就在薛仁杲手里,上面还沾着薛仁越的血,这么一把沉甸甸的枪上不知还有多少西秦将士的冤魂。不过他总算是把李唐的太子抓到手了。薛仁杲用手中的枪挑了李建成的面具。
早就听说鬼面将军李建成被称为“公子倾城”,薛仁杲知道他长得肯定不会难看,可是狰狞的鬼脸面具后面清秀甚至文弱的容貌依然让薛仁杲吓了一跳。即使知道他就是李建成,薛仁杲也很难相信这么一个苍白文弱的贵公子拿得动比扇子——而且是最普通的竹骨纸面折扇,不是可以做武器的铁骨扇——重的东西,可就是这么一个贵公子刚才拿着一把让薛仁杲都有些嫌重的长枪,把他的西秦军队杀得落花流水,还让薛仁杲牺牲了一个弟弟,才把他抓到手。
孤身落到了薛仁杲手上,李建成却没有一星半点的惊慌失措,好像不过是输了个无关紧要的小游戏,乖乖接受微不足道的惩罚,十分顺从地伸出手让薛仁杲绑,脸上甚至还带着让薛仁杲觉得十分欠揍的微笑。
“笑屁笑!”薛仁杲刚失去了弟弟,正悲痛欲绝,看到李建成笑得好像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顿时怒火中烧,挥拳就要揍他,突然觉得下盘不稳,下一刻便从马背摔到地上。
这一下把薛仁杲摔得天旋地转,等他回过神,看到李建成的马居然把他的枣红马咬死了,还在兴高采烈地大嚼特嚼。
“这是什么妖怪?”纵然薛仁杲胆子再大,看到马会吃肉,也不由得往后退,因为那匹马一边嚼着枣红马的肉,一边在往他的脖子上瞥。
什么妖怪?人家可是堂堂正正的鬼差,在天庭有登记在册的官职,怎么是妖怪?不过李建成也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了,还能再和这个“鬼差”并肩作战。可惜只有这一个马面能杀生,其他的鬼差不能破更改凡间生灵寿命的戒,鬼魂更是害怕活人身上的阳气,这些孤魂野鬼只能虚张声势,其他的一点忙都帮不上。
“别担心,‘鬼差’不吃肉。”李建成摸了摸马面的鬃毛,“它只是喜欢把肉放在嘴里嚼着玩罢了。”
薛仁杲不敢再接近那匹马,用鞭子把李建成卷下马背,想把他拖在马后面走。不料李建成只是稍微踉跄了一下,便稳稳当当地站到地上,见薛仁杲换了匹马要牵着他跑,反而一用力,把薛仁杲从马背上扯下来。薛仁杲要发飙,马面就在李建成身后龇出一口猛虎般的利齿,似乎很有兴趣知道薛仁杲的肉会不会比他的枣红马更有嚼头。
“我劝你还是别让我离开‘鬼差’,不然谁都管不住他。”李建成十分好心地劝他。
马面也在一旁很配合地对着薛仁杲龇了龇牙,到李建成面前又变成通人性的良驹,见李建成双手双脚都被绑着,便趴下来,方便李建成骑到他背上。
“我劝你也别以为骑着你自己的马就能逃走,我这边的弓箭手也不是吃素的。”薛仁杲恶狠狠地提醒他。
李建成无所谓地一耸肩,乖乖地让马面跟着薛仁杲的军队走,虽然手脚都被绑住,却是一脸出来郊游一般的兴味盎然,不时东张西望,最后干脆让他的坐骑给他采花来,横坐在马背上编花环打发时间。
一行人走到西秦的军营时,李建成的花环也编好了,拿着去逗马面:“‘鬼差’,别看那些马了。马不应该吃肉,吃这个。”
马面衔过那个花环,嚼了几下,可能觉得味道不太好,随口就吐进了军营旁的湖里。薛仁杲也没注意这点小事,只忙着考虑李建成是活着更有利用价值,还是死了更让人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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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黑了下来,营地中飘满饭菜的香味,薛仁杲还在考虑怎么最大限度地利用手中的李建成,不料看守李建成的小兵来报,说李建成不肯吃饭。
薛仁杲还没想杀他,他倒是先学会用绝食来威胁薛仁杲了?薛仁杲大步流星地走进关押李建成的帐篷:“都已经成了阶下囚,还摆少爷架子?要不要我再去找两个美貌婢女来喂你?”
想不到李建成打量了他一下,问出一个让薛仁杲很想马上掐死他的问题:“原来你就是薛仁呆。”
“我叫薛仁杲!”
“哦,这样……”李建成陷入沉思,“抱歉,整天听人念叨‘薛仁呆’,有点被耳濡目染了。”
这个让李建成“耳濡目染”的人就是史可利。
当初去向李密劝降、突厥骑兵不懂汉语害得李建成出了丑以后,史可利为了对下面的人以身作则,真的开始很努力地学汉语,不仅是听和说,还有阅读和写字。李建成也没特别反对,让史可利跟着自己的几个孩子一起学,可是史可利觉得自己一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跟着几个小屁孩一起摇头晃脑地之乎者也,实在是太丢人,于是就自己拿李建成案头的公文和军报当教材来学习读写。问题是史可利才刚开始学习汉字,长得很像的汉字很容易搞起来,比如把“杲”当成“呆”。就这样,李建成每天听史可利念叨“薛仁呆”长“薛仁呆”短,听到后来自己都忘了薛举的长子应该叫“薛仁杲”。不过薛仁杲肯定想不到后世的史官中有个不见得比史可利这么个刚学汉字的突厥蛮子高明多少的白字先生,于是他在《太宗勋史》、《唐朝年代记》、《唐统纪》甚至《资治通鉴》里都成了“薛仁果”……如果硬要二选其一,薛仁杲一定觉得“薛仁果”至少比“薛仁呆”好些,但是李建成一定觉得“薛仁呆”这个名字更贴切。
发现旁边的看守在偷笑,薛仁杲狠狠地一眼瞪过去,然后揪着李建成的衣领把他整个人都拎起来:“我说,你名字里的‘建’应该是‘下贱’的‘贱’吧?李‘贱’成!”
“不是‘李倾城’就好。”第一次遇到没有叫他“李倾城”的人,真是令人感动,如果这个人不是大唐的敌人,李建成实在是很想和薛仁杲做个朋友。
“‘李倾城’,这名字倒也挺适合你。”薛仁杲的眼神危险起来,“听说前朝昏君杨广都被你迷得七荤八素,不知是何等销魂的滋味。”发现李建成终于挂不住欠揍的笑容,薛仁杲知道自己占到上风了,“看你长得比女人还漂亮,不如干脆留在这里做个军妓,让我手下的人乐乐,我保证你这张嘴可以不吃饭不说话还忙活不过来。”
旁边的小兵听到薛仁杲的话,已经露出猥琐的表情,用充满YIN欲的目光扒李建成身上的衣服,可李建成很快就恢复了让薛仁杲恨不得把他的整张脸都砸烂的笑容,好像薛仁杲刚才说的是个极好笑的笑话。
“你以为我不敢?”薛仁杲恨得咬牙切齿,“你杀了我的弟弟……”
“可你也差点杀了我的弟弟。”
“可你现在是在我的手里。”
李建成却对气急败坏的薛仁杲视而不见,只是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了?”
“现在才后悔招惹我吗?”
“没觉得。”李建成微微一笑,“现在我是你的俘虏,自然是任你处置,不过要拿我犒赏三军,还得你的三军依然爬得起身。”
薛仁杲正纳闷,一个小兵突然跑进来,说军营中的不少将士吃了晚饭,便开始上吐下泻不止。
薛仁杲看了看惊慌失措的小兵,随即把目光投向李建成:“是你暗中捣的鬼?”
“当然不是。”李建成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得极其认真,“我是‘当着你的面’捣的鬼。”
“什么时候?”薛仁杲想了想,突然想起来了,李建成在路上编了个花环,那个花环被他的马嚼碎以后吐进了湖里,而整个军营的用水都是从那个湖汲取的。
“所以我会以为你只是个小将领,这么明显的诡计都看不出。”李建成想了想,“哦,不对,我早该猜到你就是‘薛仁呆’的——会把军营建在这种地方的人肯定不认识这周围的花花草草中有多少毒药。世民居然会上你这种蠢才的当,回去后真该好好地教训他一番。”
“你……”薛仁杲举起拳头就想往李建成脸上打去,突然腹中一阵绞痛,别说是打李建成,就连他的衣服都拉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