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道闪电劈下来,照亮李元吉脸上狰狞的“胎记”,那一团青灰色竟然扭动了一下。
“你在他身上养小鬼!”难怪李元吉总能看到乱七八糟的东西。李建成的声音阴沉起来:“姜尚,你是连灶神都不想做了是不是?”
“光弄个胎记,怎么唬得住牛鬼蛇神?正好我也需要一个坐骑。用灶头的人那么多,可是灶神只有我一个,我也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走得动?再说这也可以顺便帮他续命,这是互利互惠的事。而且你看看,这不是小鬼,还是和你挺有渊源的……”发觉李建成脸上的怒云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散去,反而越积越重,姜尚突然扔出撒手锏,“不管你信不信,这确实是借阴气帮他续命,要是我把它收回来,你弟弟立刻就会死。勾魂使者已经来过好几次了。”
“敢威胁我……好,很好。”李建成看向李元吉,“那么你也最好记得,他活着,你才能用他来威胁我,如果他死了,你会是什么下场,自己好好想想吧。”
李元吉看到的大哥一直都是和颜悦色,从来没见过他用如此严厉的口气说话,还是对着自己,直到感觉到脸上的东西动了动,才意识到李建成是在和他脸上的东西说话。
外面又是一道滚雷,隆隆雷声中仿佛多了些脚步声,狂风吹得花园里的树在窗纸上狂舞,其中似乎多了些不属于树枝的影子。
“又来了。”姜尚看向窗外,“虽然我可以暂时把他藏起来,勾魂使者一天勾不到魂,就一天不会罢休。国神大人,自己看着办吧。”
李建成只是个挂名神仙,又因为要下凡陪红莲渡劫,已经荒废了太久的修行,别说是有法力,能维持人形就已经不错了,更不可能帮李元吉渡劫。
“大哥。”李元吉听不太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也看到了窗上的影子,死死地抱住李建成,仿佛大哥是他的最后一丝希望。
“命数是不可改变的。”姜尚提醒李建成,“你和红莲本就是相生相克的命,这也是不可违抗的命数。”
“哦,命运就真的不可能改变吗?”李建成眯起眼,看向李元吉脸上的“胎记”,“你有法力吧?”
“胎记”扭动了一下,算是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
“你现在不过是个寄生虫,如果你的寄主死了,你会是什么下场,知道吗?”
李元吉看不到“胎记”是怎么回答的,只觉得脸上有什么东西掠过,一个黑影子蹿了出去。一道闪电劈下来,李元吉看到李建成的眼睛中倒映出一个极漂亮的男孩的身影。莫非这才是他本来的长相?闪电过去后,李元吉还愣在原地,没发觉李承宗的哭声突然停了,姜尚大笑:“看吧,这就是违反命数的下场。”李建成则是在震惊后深深地叹出一口气。
一切就像一个奇怪的梦,李元吉梦见大哥是神仙,梦见自己脸上的胎记可以拿下来,但是一觉醒来,眼前依然是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床,熟悉的庶弟在他旁边打着熟悉的小呼噜,洗脸时水中的倒影还是那个熟悉的丑八怪,一切都和往常一样,直到去吃早饭的时候听到嫂嫂撕心裂肺的哭声,才知道昨晚的一切不是梦。
李承宗突然夭折。没有任何预兆,一夜过后就没了。郑蕙兰哭得死去活来,窦氏连连骂她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李建成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只能安慰郑蕙兰小孩夭折是常有的事,以后他们还会有更多的孩子。
昨晚的一切都不是梦!他脸上的胎记果然是小鬼。李承宗和李元吉差不多年纪,昨晚的勾魂使者原本是来勾李元吉的魂,结果附在他身上的小鬼动了手脚,勾魂使者勾走了李承宗。
大哥一心护着他,他却害了大哥的孩子!李元吉跑出去,找了面镜子,看到脸上狰狞的“胎记”,拿起刀就要割。
冰冷的刀刃闪着锋利的寒光,李元吉手起刀落没有半点犹豫,这时一只温柔的手抓住他拿刀的手腕。
“元吉!”
“大哥……”刀落到地上,李元吉抱着李建成大哭,“大哥,是我害死了承宗。我早就该听怪老头的话,早点死了倒好……”
“不是你的错。”
“可是大哥……”
“别再说了,”李建成轻拍李元吉的肩膀,“有些事看到了也不能说。至于那个怪老头……”
李元吉趴在李建成怀里,没看到哥哥的眼神开始变得危险起来。
接下来的好几天,李建成都说特别想吃烟熏、油炸的食物,弄得厨房里面每天烟熏火燎。不出十天,那个怪老头满脸尘灰狼狈不堪地来找李元吉,还没来得及吓唬吓唬他,就听到房里传出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
“姜太公,好久不见啊。”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从黑暗中走出来。他长得和飞廉很像,额头上也有和飞廉类似的印记,而且和飞廉一样身上笼罩着一层神光,只是看起来比飞廉年轻得多。
“恶来……”姜尚抖了一下。
“姜太师真是好记性,一千六百年前害死了我,到现在还记得。”飞廉敬重姜尚年纪大,而且在人间受的烟火比自己多,所以不太愿意得罪他,可是恶来没那么多顾忌。
“当年仗着你们人多欺负我势单力薄是不是?现在你香火多欺负我没人供奉是不是?你飞廉爷爷对你客气,你就当你恶来爷爷也怕了你是不是?”恶来上前对着姜尚就是拳打脚踢,“你他娘的区区一个灶神,只配受烟火不配受香火的东西,脑袋长屁*眼里了,敢惹到丞相头上。我叫你装神弄鬼,叫你欺负丞相的弟弟,叫你欺负我父亲老实……”
李元吉已经看傻了,只到看到姜尚被恶来打得抱头鼠窜,最后夺门而逃,才看向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你是谁?”
“哟,丞相的弟弟。”恶来抬手向他打招呼,“我叫恶来,是飞廉的儿子,以后负责陪你玩。”
“哈?”李元吉不懂他说的“丞相”是谁。
“哈什么哈?”恶来揪住李元吉的脸颊,使劲往两边扯,“前世是我把你哥哥教成了大将军,要不是他说你有武学天分,我还真不屑来教你这小屁孩。”
“哦……”其实李元吉是越听越糊涂了。
虽然不太明白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李元吉好歹有玩伴了,于是李渊和窦氏经常能看到李元吉一个人在院子里,却好像有谁在陪他玩一样。李建成说小孩经常会想象出一些朋友来和他们玩耍,李元吉这样不容易被其他小孩接受的孩子更容易有想象中的朋友。可是李元吉能清楚地描述出玩伴的样子,说陪他玩的人叫恶来,是飞廉的儿子。
虽然飞廉在名义上是李家的下人,李渊总感念他曾救过李建成,不会在他面前摆主人的架子。听说飞廉的儿子在陪李元吉玩,自己却从没见过他,李渊以为是飞廉自己已经寄人篱下,不好意思再叫儿子来,便主动提出愿意让他的儿子一起来李家当护院,陪李元吉玩也不用偷偷摸摸的。飞廉只恨儿子多嘴,在李渊的再三追问下,只能说他确实有过一个叫恶来的儿子,但是那个儿子早就死了——天地良心,飞廉没有说谎,恶来真的已经死了一千六百多年了。
李元吉能看到鬼魂,这事李渊多少也有些猜到,听飞廉说恶来已经死了,但是李元吉经常和恶来一起玩,立刻想到是府中闹鬼,便要找和尚道士来做法事驱鬼。李建成连忙找了一大堆未必所有的鬼都会害人啦,和尚道士驱鬼未必有用啦之类的借口劝李渊打消驱鬼的主意,一边说一边看似伸手去关窗,但是李元吉看得到,李建成是顶着恶来的胸膛,不让他去揍李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一章 棠棣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四喜中,只有洞房花烛夜是几乎人人都可遇上的,可是对着只有十三岁的新娘,李世民唯一的感觉是郁闷。
李世民六岁时,就和当时只有两岁的长孙珑儿订了亲,原本打算等长孙珑儿及笄以后再过门,可是窦氏生了李元吉以后,身体变得越来越差,现在更是沉疴不起。大夫们来了去去了来,却几乎个个都是摇头叹息,劝李渊给窦氏准备后事。
李建成已经是四个孩子的爹了,李秀宁也已经让窦氏抱上外孙,窦氏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看到李世民娶妻。为了一偿窦氏的夙愿,李渊找长孙晟商量了一下,把婚期提前,于是有了今天近乎胡闹的婚礼。
拜堂时窦氏强打精神受礼,苍白的脸色让李世民揪心,可还要强作欢笑应付宴会上的宾客,要不是有李建成一直陪在旁边,给他挡酒、陪他应酬,李世民可能在喜堂上就会当场哭出来。为了不影响窦氏休息,闹新房的人都被李建成以各种借口挡了回去,把冷冷清清的新房留给李世民和长孙珑儿。
是的,冷清。看到热闹的龙凤花烛、满眼喜庆的红色、盖着红盖头坐在床边的新娘,李世民感觉到的却是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一般的冷清。长孙珑儿年纪太小,没法圆房,李世民和她喝过交杯酒,便哄她先睡了,一个人悄悄离开新房。
不能圆房就不能圆房吧,反正李世民心中的人从来就不是长孙珑儿,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