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什么？
罪恶感？还是堕落的感觉？或者是……正在摧毁着德哈隆的感觉？
“我其实在五年前就知道德哈隆是恶魔，但我没有说出来——因为那时他还没有站到最高，所获得的一切还太少太少……我希望看到他满足的样子。”这样坠落的时候才会更痛。
“所以这场战争中死去的生灵，无论恶魔还是人类，我与德哈隆同罪。”
“咳……咳咳咳咳，我等待这个时机……人类获得胜利，德哈隆的声望达到最高的这个时机已经好久好久了。”
他敞开遮住他身体的黑色长袍，露出他干瘪枯萎的上半个身体：“我的身体已经坏掉了……德哈隆，这也是因为你而坏掉的。”
“——这样丑陋恶心的身体是为了证据，我知道只是我说说的话，以德哈隆如今的声望，或许是在骂我说要杀了我的人比较多吧。”
他不禁又低低的笑了起来，声音难听沙哑的让人皮肤发寒：“这个记忆水晶里所拥有的不过是一小段，我还有更多、更多、更多的证据……咳咳咳咳。”
他全是眼白的眼睛，又像是能穿过时间与地点一样目标准确的看向了小明。
“那么，德哈隆，这时候你该如何解释……欺骗呢。”
“那晚的时候，在你安慰我，给我希望，给我信仰的时候，我真的把你看成了高不可攀的神明。”
“我相信对于现在的大多数人来说，就和当初被欺骗的我一样，在他们的心里你的确就是神明一般的存在，强大、崇高、坚韧、正义、为了保护脆弱的人们，走上了一条泥泞的道路。”
“……而现在，就是剥离你那崇高的皮衣，把你拽下神坛的时候了。”
说完，水晶散发的光芒开始变淡，最后恢复了平静，静静的躺在那名术士的手心。
牙齿在打颤，小腿在发软。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不可以！完全不可以！！
即使那都是真相……也不可以！这是唯一的，绝对不行的！
全场的人在水晶重新寂静之后，纷纷压抑着各种情绪看向小明，面对现在发生的一切，已经不是他们说一句我相信德哈隆大人就能解决的问题了，德哈隆大人……他真的是恶魔？是挑起这场战争的元凶？
口腔中全是鲜血的味道，小明不知道那是舌头被自己咬破，还是胸口中气血上涌。
他的脊背挺的笔直，眸光如刀锋般无比锐利，他听到他开口了，用着和往常无疑的冰冷语气，异常淡漠：“所以，就是因为这件事，你们才在我只睡了两个小时的时候就围在我的帐篷前把我吵醒？因为这一段莫名其妙的片段，与一个身份不明的人说的一堆毫无理论根据的话？”
“…可、可是德哈隆……”那人迟疑了两秒，还是加上了后缀，“德哈隆大人，这件事……”
小明强硬的打断了他：“我只说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把黑夜染成白昼，让谎言变成真相，让虚假变成真实。
——自欺欺人也好，死不承认。
“我不是恶魔，也与恶魔没有任何关系。”
66一更·身份暴露（六）
【我不是恶魔,也与恶魔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很多时候，不是自己说不是就可以完全否定的。
小明现在算是知道当初国王如何苦闷却无能为力,最终不得已发动战争时是怎样的心情了。
流言这玩意止不住,即使只有几块记忆水晶没有被帝国敛去,看过的人们也足以用他们的唇舌到处相传，更何况在之后的日子里又出现了更多的记忆水晶,有二次袭击那一晚的,还有更多其他的画面。
理所当然,帝国内部也看到了这些片段，国王把恩斐从军营里紧急叫回去就是因为这件事情,那天众人围攻小明的时候恩斐根本就不在营地。
当恩斐看完水晶中呈现的片段时，震惊这个词太过浅薄，完全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
国王耐心的等待恩斐回过神来，当初他看到这个片段时的心情绝对不会比恩斐平静多少：“恩斐，这件事你怎么看？”
恩斐张了张嘴，低头复杂的盯着这晶莹剔透的记忆水晶：“……陛下，记忆水晶记录的景象无法伪造，可是关于德哈隆就是恶魔这件事，也有可能是有人伪装成德哈隆的样子不是吗？”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干涩，“德哈隆这些年在战场的努力我们都看在眼里……为了荣誉和赞赏这种理由太可笑了，德哈隆这些年生命垂危的时候可不止一次两次，我觉得…！”
“恩斐！”国王厉声打断了他，“整理好你的情绪，我需要听到你最客观的回答！……还记不记得，当初恶魔与魔族相关的消息是谁带回来的？”
“…是德哈隆，陛下。”
“当初这条消息毫无缘由的在民间传开，我还单独找你、德哈隆、依艾维妮娅谈话的场景，你还记不记得？”
“……记得，陛下，但是这并不能说明…！”
“我记得你和德哈隆关系不错？”国王问。
恩斐觉得他的面皮僵硬，完全无法扯动：“不，那只是表面，我和他的关系其实非常糟糕。”
国王又注视了恩斐半响，表情缓和下来，疲惫的用手撑住额头：“依艾维妮娅知道这件事后已经气炸了，她对德哈隆有好感这件事你应该也察觉出来了。”
恩斐垂下了头说：“是的，陛下，我的确有所感觉。”
“我暂时让人把她打昏了，本来后天是她去试炼的日子，但她现在的这个状态我实在无法放心。”国王的样子看起来像是瞬间苍老了几岁，这是一名父亲对于女儿的最纯粹的忧心，“算了，不说这个，我希望你能把这件事的真伪调查清楚……我不是说那个约根汉内斯，而是对于德哈隆本身，我希望你能查清楚他到底是不是恶魔。”
“陛下，你也觉得德哈隆可能是恶魔吗？”身侧的拳头握的很紧，德哈隆就是恶魔…？这些年的惨剧，这么浓厚的悲伤，这些丧心病狂的事情……怎么可能是那个少年所做的？
国王用一种疲惫的眼神看向恩斐：“你心中和我想的难道不一样吗？并不是相信或者不相信的问题，而是太多的苗头……似乎都指向了德哈隆，我当然更希望这是一场精妙无比的骗局，针对于德哈隆——恶魔的敌人——传说的勇者的骗局，所以我不是让你去调查其他的事情，我希望你能从当事人那里得到最真实的答案，在这之前关于这水晶里的片段我会利用最大权限让其无法泄露，无论德哈隆到底是不是恶魔，这件事的影响都太大。”
但就在这时，从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陛下！从军营那里传来消息！有遗漏的记忆水晶被一名术士的家人得到然后寄到了军营！”他声音颤抖的说，心中沸腾的情绪让他失控的问出了不符合他身份的问题，“陛下！德哈隆大人他……他可能就是恶魔这件事是真的吗？！”
这件事情已经传开了，沸沸扬扬的传开了。
房内的两人神色皆是一变，不约而同对视的双眸中都看出了对方的惊愕。
“看来……已经迟了。”国王再次重重的叹了口气。
“…陛下！请允许我以最快速度回到军营！”说完也不等国王的回应，恩斐便已经转身匆匆离去。
而当他回答军营的时候，空气中弥漫的气氛非常压抑，就连他出现在营地大门，那些应该起到守卫工作的士兵们也像是失了魂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这样的状态可不行。
“你们现在是什么状态！”一般待人温和的恩斐这次也严厉了起来。
那几名看守像是才回过神来，茫然的双眸中重新有了焦距，然后反射性的挺直了脊背大喊：“是的恩斐大人！”然后他们欲言又止的咬住了唇，半天也再说不出什么。
恩斐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人在迟疑什么：“有关德哈隆的这件事我会调查清楚！但别忘了我曾经说过的这可能是魔族的最后的阴谋，水晶的片段的确不可伪造，但你们又怎么能肯定你们看到的那个人就一定是德哈隆而不是其他的伪装？！你们现在需要做的是好好负起自己的责任，这种失魂落魄又像什么样子！”
可是德哈隆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实在是太重了，形象也实在太过崇高了。
士兵们的眼中在瞬间升起了一丝极淡的光芒，可继而又恢复成了那无神的样子。
恩斐心中一紧，脸色难看的朝小明的帐篷走去，他刚刚走到附近，就听到了小明的帐篷中传出了激烈的大喊声……那是帕雷亚的声音。
“德哈隆！你不去说些什么就这样呆着吗？！该死，你不知道外面都传成什么样子了！人类果然就是爱幻想的生物，当年为了恶魔你在四处奔波，这四年你又为战乱付出了多少！可如今竟然因为那种一看就是阴谋的水晶片段就对你产生怀疑……啊啊啊不行不行！叶利你别拦着我！我要去把说闲话的人都揍的张不开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