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想要什么?”
昭龙的手指缓缓移到他的脸上细细琢磨:“你。”
少年愣了愣。
“怎么,舍不得这付皮囊吗?”昭龙笑道,“每个月有七天时间,这半张脸属于我。”
“你怎么也有和人类一样的恶趣味。”少年忽然笑起来,“我答应你,这张脸,你喜欢,尽管拿去。”
他笑的时候是极好看的,犹如花火衍生罂粟绽放。
却自始至终都让人觉得危险。
这个少年打从骨子里就是残忍冷酷的,无论是对别人,还是他自己。
从梦中醒来,苍魇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
这些日子幽冥昭龙和夏苍穹的记忆总是在他脑海里交错出现,令他越来越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属于夏苍穹和苍魇的记忆顽固的恪守着诀尘衣的一切,幽冥昭龙的记忆却把倪戬的影子深深的烙印在灵魂深处。
是倪戬偷走了何苏叶偷偷炼制的禁药,然后放走了昭龙。
所以在这场错综复杂的恩怨情仇里,刘扬帆与何苏叶都是被牵扯进来的无辜牺牲品。
而那条冰冷而高傲的幽冥昭龙,居然喜欢上了那个笑容绝美的少年。
难怪苍魇会对倪戬动情。
那是幽冥昭龙至死也不肯放开的执念,即使他被倪戬利用去追杀夏青城一家,乃至于被诀尘衣杀死成为灵魂容器也不肯放开的执念。
苍魇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曾经如此的迷恋倪戬,却一次次被他利用出卖,如今倪戬开始渴求他的感情,他却已经不在乎他了。
说起来这条龙虽然悲催,到底还是赶不上他,因为无论是诀尘衣还是倪戬所喜欢的都是他身上夏青城的影子,他到底也只是一个替身。
空气里多了一股香气。
灿烂缠绵的昙花香气。
能让他瞬间联想到不男不女满身珠宝紫色衣服骄傲自大无礼欠揍等词汇的不祥香气。
“妖道?”
苍魇皱紧了眉头朝树下望,却瞬间被眼珠光宝气晃花了双眼。
“妖道,果然是你。”罗曼在树下仰着头惊愕道,“何欢说是你,我起初还不信,你……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也不知道。”苍魇笑起来,翻身从树上飞跃而下,立刻听到了一阵惊恐的抽气声。
树下峨冠剑眉手执玉箫的少年,白衣当风,瘦得几乎脱形。
旁边站着苍魇的名誉妻子白潇潇,此时却是大腹便便脸色红润,显然这些日子被何欢照顾得不错。
罗曼,何欢,白潇潇,这三个人能凑到一起才真是一件趣事。
“你……你别过来!”白潇潇看见苍魇在打量她,立刻被吓得打了个冷颤,横撑着腰部朝何欢背后躲避。
“娘子,难得为夫大难不死,你见了为夫怎么如此冷淡?”白潇潇越怕,苍魇反而越想戏弄她,直接走到她面前想摸她的肚子,“快过来与为夫亲近亲近。”
“妖道,你就别逗她了。”何欢没有站出来维护白潇潇,罗曼却一脸嫌恶的揶揄道,“也亏得是我们,要是普通人见了你,恐怕得当场吓死。”
“我的娘子,我的血脉,为何我自己不能看?”苍魇显然没把他当回事,继续朝前凑过去,不但吓得白潇潇惊叫连连,就是罗曼也跟着来回躲闪。
“别闹了,你现在的模样,确实不太对劲。”何欢终于开了口,却直视着他,并没有要闪避的样子。
苍魇眉峰一扬,奇道:“何欢,你不怕我?”
何欢沉声道:“你就是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不会怕你。”
“我就是我?”苍魇大笑,“如果我不是我呢?”
连同外表都早已经不是往昔的模样,内里半是夏苍穹半是幽冥昭龙的那个人还会是苍魇吗?
苍魇纵声大笑,罗曼和白潇潇的表情看来多半都觉得他疯了。
“你烧掉了水月洞天?”何欢的问题倒让苍魇觉得有些措手不及。
“水月洞天是我最后的栖身之所。”苍魇反问道,“你会没事烧掉自己住的房子吗?”
“水月洞天有封印围护,如果不是从中破坏,它不会被付之一炬。如果不是你的杰作,那就证明水月洞天的主人已经不在了。”何欢皱眉,“莫非你师父……诀尘衣已经仙去了?”
苍魇回忆着那场离奇的火,就像是从地底窜出来似的,瞬间便烧得沸反盈天。若是受外物控制,以幽冥昭龙的感知力绝不可能找不到火势的源头,除非真如何欢所说,是封印破裂之后的劫火。
莫非诀尘衣真的不在了?
不,诀尘衣此时非但不能成仙,连六道轮回也不能容他,想死又怎会那么容易。
那这场大火又作何解释?
“若你没有去处,不如和我们走吧。”何欢终于说出了此行的目的,“这些日子你不知去向,堪魔大计就此搁置,如今只好退而求其次,集结各门派高手结成法印暂时将巨坑封住。纵使昆仑再对不起你,为了天下苍生,也只能求你随我们走一趟。”
“果然,灵虚子老头儿精明得很,时至今日,也只有你们能说得动我。”苍魇举目望向昆仑的方向,灵虚子要他堪魔,待到危机过去,自然又是过河拆桥兔死狗烹吧,只怕面前这几个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好,我就随你们走一趟。”
灵虚子,生死祸福也是债,你如此的算计,早晚也是要一点点清算的。
51从此再不轻言相爱
清流,扁舟,载酒而行,应该是人生最为潇洒快意的一段。
何欢一个人坐在船头,悠扬笛曲凄婉得就像快要掉下眼泪来,罗曼坐在船尾静静的凝视他的背影,神色怅然若失,满是心疼加心伤。
船行一路,白潇潇吐了一路,此刻正躺在船舱里有气无力的呻吟。
苍魇嘴里叼着一根小草仰躺在顶棚上,阳光,苍穹,云淡风轻,无论是夏苍穹还是昭龙都深深爱着这样的景色。
“前面有处小埠头,我们停船歇息一下再走吧。”罗曼言听计从,白潇潇无力计较,苍魇万事不操心,所以何欢的建议绝不会有人反对。
“我去买点吃的,你们呆在船上等着,休要乱走。”何欢咳嗽了两声,然后眉头紧蹙忧心忡忡的望着苍魇,显然是放心不下。
苍魇眨眨眼睛:“放心,我不会吃了白潇潇母子的,人肉的味道未必会好过香喷喷的烤猪吧。”
阳光越强的时候他的瞳仁就越发显出金黄的颜色,像两颗琥珀似的,里面橄榄核似的瞳孔一览无余,怎么看都不像是人。
“我去吧,你们休息。”养尊处优惯了的罗曼居然主动站起来,从何欢身边路过的时候抬起手想探探他额头的温度,“是不是又发病了?你的药快吃完了吧?我再替你抓点药……”
“不用,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何欢马上退了开来,显然并不愿意接受他的好意。
罗曼举着手,尴尬了半晌,最后还是只能踏着船沿借力一跃,轻飘飘的飞上岸去了。
“呵呵。”苍魇探出头,望着船下面荡起来微微的涟漪发笑。
何欢奇怪的望着他:“你笑什么?”
“他的衣服发饰重成这样居然还飞得起来,我以为刚才那一脚这小船绝对要被踏沉了呢。”
噗,何欢忍不住笑了,跟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你还忘不了那件事?”苍魇发挥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精神,然后如愿的收获了何欢尴尬痛苦的神情。
何欢退了一步,重新依着船舷坐下:“如果是你,你能忘掉吗?”
“你那么痛苦,因为你不爱罗曼,也不爱白潇潇。”苍魇总算看出了端倪。
何欢叹了一口气,却什么也没说。
埠头边开满了粉红色的芙蓉,云蒸霞蔚中一派清俊灵秀,他的身形就恰似被托在花中,脆弱得几乎一碰就要消失掉一样。
“你那么想和破月山庄联姻,干脆嫁给我好了。”苍魇忽然开口,惊得何欢整个身子都微微一僵。
“你……终于想起来了?”破月山庄的一场灭门惨案,何欢也在一夕之间成为了孤儿,无依无靠之际被诀尘衣送上了昆仑,那么多年来寄人篱下,只有他一个人铭记着离散的痛苦和仇恨,什么都不知道,果然会活得比较开心些。
“那是夏苍穹的记忆,不是我的。”苍魇顺手摘了一朵粉色芙蓉插到他鬓边,“但那段记忆里有你。”
何欢眼里隐约有水色在弥漫,缓缓把芙蓉拔下来握在手里,却没有像儿时那样怒气冲冲的踩做粉碎。
“所以……你爱的人……”苍魇的嘴角浅浅的弯起来,“是我吧?”
“如果是你,你会兑现你的承诺吗?不会吧。”何欢笑着把手中的芙蓉抛进了水中,重新把视线投向远方,“夏苍穹死了,但不是在那场浩劫里,而是在他把我推给罗曼的时候。”
苍魇无奈的苦笑一声,难怪在那件事后何欢会有这样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