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是为了救你……你别想歪了……”苍魇低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神。
在这种情况下以肌肤相亲的姿态相拥,玄清的反应应该是愤怒的当脸给他一拳才对。
可是他的双瞳水色滟潋,看不到真实活着的灵魂。
“我……”
“别说话,潜心潜息,随心意降,身如虚无,脐中一点真息幽幽出入,移之不动。”
“哪这么麻烦,直接喊我装死不就行了,犯不着龟息。”苍魇无奈。
玄清推了推他胸口:“你一直这么亢奋,怎么装?”
苍魇诚实的回答:“我……我这么抱着你,没法不亢奋。”
“你就当我是个枕头吧。”玄清咬着下唇,又摸了摸脑后的伤口,脸上现出似笑非笑哭笑不得的表情,“你……伤了我?”
苍魇面不改色的回答:“也是为了救你。”
玄清不说话了。
那表情看起来就好像是发现了这世上最稀奇的东西。
“玄清,你发什么呆?玄……”越过玄清肩头的弧线,苍魇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树下静静望着他们的刘扬帆,下意识的重新把他搂回怀里。
他俩一种架各种吵,刘扬帆这样修为的高手要是还不能发现就可以自裁向师门谢罪了。
玄清没有动弹。
树下的刘扬帆倒提着银枪,血色大麾轻轻飞舞,已经是蓄势待发的出击姿态。
看得出来,有那么一瞬刘扬帆是真的动了杀意。
苍魇一手搂着玄清一手握紧了问仙,手心微微冒汗。
刘扬帆骤紧眉头望了他俩一阵,最后却苦笑着摇摇头转身走了。
一声令下,黑甲骠骑的卫士立刻潮水般的自山顶撤离。
苍魇顺手把手心的汗在玄清的衣服上抹了抹:“他笑是什么意思?摇头又是什么意思?”
玄清嫌恶的甩开他的手:“我怎么知道。”
“那他又为什么一定要杀何医师呢?它们师兄弟之前真有这么深的仇怨?”苍魇不死心的接着问。
“有时候喜欢一个人,也会恨不得杀了他的。”
同时入门又相伴学道那么多年,兄弟情谊总是有的。
“喜欢?像我对师父这种喜欢么?”
“你很喜欢你师父么?”
“当然喜欢啊。师父要是飞升去了,我岂不是连唯一的家人都没有了。”苍魇回答得理直气壮。
玄清披起湿衣服:“你说是就是吧。”
“但我还是想不明白啊。喜欢就是喜欢,恨就是恨。怎么明明喜欢却又想杀了他?”苍魇摇摇头,又摇摇头。
“等你真的喜欢上什么人就会明白了。”玄清一脚把他踹下了树,“快走,虽然刘扬帆放过了咱们,难保他再改主意。”
“你轻点踹行不!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苍魇在树下站住了脚,一脸怨气的回过头,湿答答的白衣呼啦啦的兜着风直接摔进他怀里,像一只逆着风翩跹的蝶。
他愣了一愣:“好歹说一声再跳啊!我不接住你没准就摔死了。”
“我要是摔死了,那也是你的罪过。能让你一辈子不得心安,我在九泉之下也能含笑瞑目了。”玄清大大咧咧的推开他,“何医师没什么家当可以收拾,换身干衣服立刻上路。”
“喂,你这叫过河拆桥……”
“我过河拆桥拆得非常利落,是吗?”玄清连头也没回。
“你……你狠!”
趟着草尖上的夜露一路下山,不知道是不是刘扬帆在沿路下了法咒,那条小小的盘山道四周都围着有毒的桃花瘴,偏偏道路中央一片清明直达天顶,半点雾气都没有。
一路无惊无险,恰似大道通途。
越往下走,气候也越来越热,刚才被溪水和夜风浸透的深寒早已消逝无踪,反而生出几丝燥热。
山下灯火数落,朗朗夜空繁星璀璨,夜风里绕着优柔缠绵的萧曲合着几声犬吠,也不知是那座青楼里通宵达旦的欢宴。
“玄清,咱们半夜没睡又困又乏,还是找个地方借宿熬到天亮吧?”苍魇有修为傍身,就是走上个一天一夜也不会太累,但背后跟着个修为全无的玄清,硬要连夜赶路未免就有点为难他了。
“走这几步你就累了?”玄清眉峰一扬,露出鄙夷的神色。
“玄清,你真是太不可爱了!”
没错,玄清是他命中的福星,也是注定无法摆脱的魔咒。
27九幽之地群鬼之王(倒V)
“彼岸花似火,冥河尽荼蘼;鲜血引魂魄,遗忘是与非;浮名散天地,情归忘川心;埋葬哀怜苦啊,轮回又一生,借问客是谁……”
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坐在客栈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稚嫩的声音唱着生死怨叹的调子绝称不上惊艳。不管是长相还是那身粗蓝布衣都比她的曲子更平淡。
来往客栈的人并不少,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个孩子。
车马喧嚣人声鼎沸,她唱歌的声音有时候简直根本听不出在唱些什么。唱了半晌,她面前的小碗里还是空空荡荡,连一个铜子都没有。
“这个孩子挺可怜的。”苍魇狠狠的把红烧肉咽了下去,又舔了舔嘴角,“有银子没有?”
“你要可怜她就拿自己的银子。”玄清细细的嚼着一根油炸豆腐干,简直当那是鱼翅来品。
说起来也好笑,玄清如今后脑明明包着绷带,偏说怕引人注目弄了个大斗笠顶着,连吃饭也不肯取下来,结果这客栈里来往的人注意他的人比往常还多。
这才叫掩耳盗铃画蛇添足此地无银三百两。
“就当借我的行吗?”
“借你?你有银子还我吗?”
“喂喂,做善事多积点福德不好吗?将来没准还能提前飞升呢!”
“可为什么是用我的银子替你积德?”
“……何医师真狠啊,那一大群鸡要是留下来拿去卖了也能换一大包银子。”苍魇悔恨的捂脸。这世上最残酷的事情不是没机会做善事,而是上天给了你做善事的机会,结果你没钱。
“你真相信那是鸡?”玄清提着嘴角冷笑。
苍魇回忆了一阵:“不就是长尾巴山鸡么?”
“山鸡哪值得他这么费心费力的去养。那是鸩。”
“饮鸩止渴的鸩?那咱们一直吃的都是……”鸩是传说中剧毒之鸟,把它的一支羽毛浸在酒里就能做出媲美一切世间毒物的剧毒,相反的,它的骨血则是解毒圣药。
玄清笑了笑,不置可否。
好家伙,与何医师几次见面,也不知吃了他多少只鸩鸟。
苍魇总算想明白了。
先以鸩毒浸透他全身的血肉,蛹乙为了躲避剧毒,只得松开勾爪脱离宿主,随后再阻塞全身经脉,喂以鸩血挂在树上,靠着阳光的热力把余毒排出体外。
何医师的医术果然已臻化境,只怕以医术闻名天下的须弥山和他比起来也要稍逊一筹。
养了这么大一群鸩鸟还伪装成鸡带着到处走这种荒唐事,全天下恐怕也只有他一个人做得出来。
“赵大哥,你听说西边林家峪的事情没有?最近鬼王宗好像又不太平了。”
“……真是太惨了,听说全村上下连只老鼠都没留下。”
“不能吧,他们年年都请鬼王神像,朝九晚五供奉祭祀,三牲九礼从来没少过,怎么也被那老怪物给吃了?”
“李兄,你说这鬼王是不是行将就木才会这么饥不择食啊?”
隔壁桌的几个人压低了嗓子讨论着,一个字都没逃过苍魇的耳朵。
苍魇反过筷子捅了捅玄清:“喂,他们在议论鬼王。”
“他们议论鬼王关你什么事?”
“你从那个老怪物养的血鬼降手里捡了一条小命,再听见鬼王什么的难道就不觉得害怕?”
玄清斩钉截铁的回答:“不觉得。”
“为什么不怕?”
“为什么要怕?”玄清气定神闲的回答,“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去水月洞天了,两地相隔甚远,有什么可怕的。”
苍魇不得不点了点头:“……有理。”
“为什么你看起来如此紧张?你得罪鬼王宗了?”
“废话,不是因为你才得罪的吗!”
动不动就想挖人心肝的老怪物,不死不灭阴阳怪气的两个护法,一群野蛮愚昧的教民,一大群以人为食的血鬼降。
上次要不是刘扬帆来得及时,只怕他这会儿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若不是为了救玄清,谁会想招惹上这么大的麻烦?
“既然遇见,那是你与他们有缘,不要栽赃到我身上。”玄清轻描淡写的一句,完全把他的救命之恩化成了多管闲事。
“嘿嘿,老妖怪老妖怪,你们说那老妖怪到底长什么样啊?”
“活过了一两百岁,现在八成就跟鬼差不多,谁还知道他原来什么样。”
“不对啊,我怎么听人说他是个少年呢。”
“少年?不是没人见过他的样子吗,又何以知道是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