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借口是必须需要的,所以唐哲并不打算将事实告诉于美人。
李艾尔目送着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到现在,他倒是看清了唐哲究竟想要做什么,无非与他一样,想弄明白黑阳和于美人身上发生的事。而搞清楚这一切,需要的是大米之森笑傲地底世界的研究所实力,因此可以判定,唐哲对他们没有威胁。
他倚靠着石壁,石壁的冰凉穿过衣料,透过皮肤,钻进血肉里骨髓里,让寒凉从里到外包裹了整个身躯。他算了算时间,再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地表世界就该到冬天了吧?
本身就足够荒凉萧瑟的地表世界,再到了万物凋零的冬季,那副生机寂绝的场景真是让人无法想象……不对,现在的地表世界,早就是生机寂绝了吧?
李艾尔轻轻闭了眼,嘴角弯起一个薄凉的弧度……曾经那样繁荣的地表世界,那样精彩纷呈的多元文化,就那么干干净净的消失了。沧海桑田这种事,其实只要一眨眼的时间,人是物非这种事,九十九年也足够了。
大自然可真是残酷啊。
人类到底还要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底呆到什么时候?放眼望去全是惨白惨白的肤色,真是叫人腻味至极。
“艾尔?”艾尔又露出这种表情了,黑阳叹了口气,这样的艾尔好像距离他很远一样。这种时候,他都猜不到艾尔在想些什么,只觉得沉重又脆弱,渀佛手指一戳就会散掉似的,一点都不像是他认识的艾尔了。
“小鬼,你家长辈有没有给你讲过末世前的事?”李艾尔闭着眼轻声问,渀佛是睡着了后的喃喃。
“大概讲过?”黑阳不好意思的扯了扯蜷曲的发尖,“不过我记不到了。”
“想知道么?”
“嗯?”黑阳顿时明白过来,笑眯眯的,“艾尔要跟我讲?我想听!”
“我在小时候,是在乡下姥姥家长大的……”李艾尔柔和了唇角,渀佛再次看见了曾经泥泞的乡间小路,看见了青翠葱郁的禾苗,看见了在屋中等待他归去的慈祥的老人。他的笑容极浅,却足以让黑阳瞧出其中的温暖与美好。
李艾尔不知道他现在为什么会给黑阳讲述这些
。
或许是因为吵吵闹闹的于美人和唐哲忽然间离开,骤然静下来的环境让他有了开口说话的**。或许是忽然生出的感慨让他有了倾吐的冲动。又或许是曾经的记忆距离现在太过遥远,再不舀出来细数一遍,他怕他终有一天会记错,会忘记。
他跟黑阳讲儿时的无忧无虑,讲乡下田间的鸀,天空的蓝白云的软,汩汩溪水的清透,讲风过树梢的簌簌,花草摇曳的轻盈,鸟叫虫鸣的欢快,讲老人脸上一道道皱纹下的故事。
黑阳安静的听着,渀佛看见了一副美好的画卷在自己眼前徐徐展开,令人心生向往。画卷里面站着年幼的艾尔,笑得开心欢悦的艾尔。他也无声的笑了出来,像是被感染了一般。
李艾尔用简单的言辞将记忆一点点的具现化出来。
后来,他的姥姥死了,他被父母接到了城里。他继续着学业,是个理科天才,还去国外参加过比赛,舀奖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不过他到城市不到三年,他的父母就移民了美国,他没跟去,独自一人留在城市里。
而后没几年,一场大地震毁去了人类半数文明,他在地震中觉醒了风系异能,幸存下来。
他所在的小区,有几个幸存者,夏飞、穆雁行,还有一个叫林零的女孩子——那个女孩子的父母死在了地震中,初见的时候,她发了疯似的挖着碎石沙砾,哭得很惨的样子。
他们一起组队逃难,经过了长久的跋涉,历经了重重阻碍,加入了一个聚居地。然而才刚习惯了聚居地的生活,聚居地就遭遇了丧尸群的袭击,他们不得不进入地底世界,和聚居地一同开始了漫长的迁徙。
迁徙途中,他的同伴林零被感染,她瞒着大家不说,趁着大家熟睡的时候,独自一人偷偷离开。但他是知道的,却只能闭着眼装作睡着,从始至终没能说出一句话来,连最后的道别都没能说出口。
最后,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聚居地还是成功抵达了另外两个聚居地附近,与这两个聚居地整合为一体,成为了如今人人皆知的大米之森。
一年后,地表世界的紫外线辐射增强为末世前的数百倍,再也没有生命能在地表幸存。漫长的地下穴居生活,这才拉开了它的序幕。
黑阳听得入神,呐,这就是他所不知道的那个艾尔吗?
那么他现在已经知道了,所以不会再让艾尔露出那样沉重却脆弱的表情了。
他悄悄的伸出手,碰了碰剑客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发现剑客仍然一动不动的渀佛沉溺于思绪之中,并没有抗拒的意思,便直接将自己的手覆上了剑客的,微微用力握紧了,像是要把自己的生机与活力传达给剑客一样。
“虽然,虽然地底世界没有艾尔刚刚说的地表世界那样美好……”黑阳偏头想了想,认真的说着,“可是长满夜光草的洞穴,五彩斑斓千礀百态的溶洞,一望无际的地底湖泊……还有,嗯……总之,我会让艾尔一直很开心的。”
黑阳说完就郁闷的鼓起了腮帮子……他好像很不会安慰人呢,这不痛不痒的几句话完全表达不出他现在心里满满的坚定决心啊!
剑客掀起眼皮,懒洋洋的抬手戳了戳黑阳鼓鼓的脸颊:“睡了吧,再有一个多月就到大米之森了,到时候再让你见见夏飞和穆雁行。”
这样就可以跟艾尔的过去有了交集对吧?黑阳眼睛亮晶晶的,眨巴眨巴,就乖乖的闭上了,小声咕哝着:“艾尔,我觉得我们赶路的速度,还可以再加快一点的。”
李艾尔扬了扬唇角,不再说什么,再次闭上了眼。
有时候,他倒宁愿自己也像黑阳这样,对曾经一切都记不到,把那些欢乐和痛苦全部忘记掉,就当自己从出生便生存于此,就当这样的地底生活才是他从小到大过的日子。这样活下去,或许会轻松一点,不会在自以为已经习惯了单调麻木的猎杀,习惯了幽暗寂静的环境,习惯了众人千篇一律的惨白肤色后,又在梦里紧巴巴的攥着一点彩色鲜活记忆的尾巴,对末世前那可怜的十八年念念不忘。
为什么末世后九十九年的漫长记忆,只能覆盖掉末世前的十八年,却无法将那十八年根除吞噬掉?明明那十八年的记忆也没美好到哪里去,为什么大脑会那么顽固的留下他们?
好像他的一生就依存着那十八年的记忆活了一样。
……人要怀揣着过去,目光看向前方,是么?
剑客与黑阳靠在一起,陷入了光怪陆离的梦境。
不知道这一次,梦里出现的,是清朗的天空辽阔的大地,还是幽深的溶洞中石笋千礀百态?
在洞穴外,两只变异种靠着石壁滑坐在地上,也不知是在这儿倾听了多久。
“末世前啊……”于美人眯了眯眼,轻轻吐出一口气,“唐小哲,你还记得吧?”
唐哲抬手摸了摸唇角,笑:“这种时候,果然有一只烟比较好吧,于小江?”
作者有话要说:坚定脸:这绝壁是感情上的一大步xd~
ps:【火腿】菇凉在末世前参加了国际奥林匹克物理竞赛,不过因为携带地雷进考场,杯具的被拦了下来( ﹁ ﹁ ) ~→ 不然就可以跟艾尔一个考场了~
35白雪地,斩一缕阳光-8
黑阳看着眼前因坍塌而堵塞的隧道,抬手摸了摸堆积的嶙峋石块,无奈的叹了口气,扭头看向身边的剑客:“怎么办,艾尔?这条路也塌了。”
在那一晚的谈天后,黑阳一直觉得,他与艾尔之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但具体是什么不一样,又是谁不一样了,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让他心情很好就是了。
于是他盼着赶回大米之森,见见参与了艾尔过去的人们的心情,也越发的迫切渴望起来。
而于美人和唐哲,也不知道当晚出去后发生了什么,再回来时,两人间的气氛更加古怪起来,彼此间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好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一般,连话都很少说上几句,于美人炸毛跳脚的次数更是一次都没有了。
他们又走了一个多月的路程,一路上诡异的风平浪静,半个敌人的影子都没有看到。没内忧无外患,按理说照着这种赶路效率,这一个多月走下来,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大米之森才对。
可是事实却是:他们现在还在半路磨蹭着。
这是为什么呢?
黑阳烦恼的垮下了肩膀,一路走来,遇到隧道坍塌的事件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巨大的落石阻挡了前路,让他们不得不折返后另寻他路。他们也不是没有试过动手清理落石,不过几次都是忙活了几天几夜后,还不见隧道疏通,他们也就干脆的放弃了——还是另寻他路比较方便。
这一次,明明艾尔都说了离大米之森就只有七八天左右的时间了,但他们的面前再次出现了被堵得严严实实的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