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蜘蛛好像还有生命迹象,先往囊腔里注射药水,淹死再取出来吧。”
轩辕养了几年的蜘蛛,真的就要这么杀了吗……针头真正扎进威尔的胸口时,他忽然抬手抓住了医生的手。他自己也是做了这个动作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什么,但是清醒过来之后也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更用力地拉开了医生的手,翻身跳下了手术台,大步往门外走去。
他终于回想起来,那天晚上轩辕衍圣说过的话:“这蛊虫是我精心饲养,特地给你挑来保命的,不想离婚就给我老实带着。”
当时他乍看见那一柜密密麻麻的东西,还没完全从冲击中清醒过来,也没太在意这句话,就是后来想起那只蜘蛛也还是以恐惧居多,一直没回忆起它真正的作用。要不是看到那只小东西时勾起了他的记忆,他可能真的就要动了这个手术,轩辕也许真的就会和他离婚。
可是哪怕不动这个手术,他之前所说所做的一切也实在太让人失望了。
他因为害怕魔教,担心轩辕会把他改造成没有自我意识的奴隶而抛下了怀孕的丈夫离开,如果换成他自己是轩辕,早上醒来发现枕边人留书离开,他恐怕也不能原谅。而他现在却也还不能完全克服心里的恐惧阴影,让人改造自己的身体,永远离开熟悉的世界,成为魔教的一员。
也许情况还会恶化下去,到那时他能留在身边的,也许就只有这只小小的蜘蛛了。威尔捂着胸口,大踏步冲出了手术室,让安培帮他消毁档案资料,自己驾车离开了医院。
他的车子开得飞快,也没有具体的目的地,越走越是偏僻,建筑物和车流都越发稀少。不知从何时起,他车后几十米外的地面车道上出现了两辆全副武装的防爆飞车,恰巧落在后视镜笼罩的落围之外,始终这么不远不近地缀着他。
就在威尔曼特森冲出手术室时,酒店里的轩辕衍圣也接到了他父亲的电话,得知了他要做手术的事:“听说威尔胸口受伤了,你们还遇到了宇宙海盗的攻击,这是怎么回事?威尔现在在做手术吗,你没在医院陪他……”
轩辕衍圣默默地关上通讯页面,心脏一阵阵抽搐。他们是受到了宇宙海盗偷袭,可是有傅坛主带人端了那艘飞船,威尔能受什么伤!他胸前唯一值得动手术的,就是自己送的那只九蛊噬心蛛。他是为了表白自己绝不肯入魔教的心,就特地把那只蛊挖出来丢掉?
自己试了五年才终于养成这么一只噬心蛛,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当初就不该早早送人!
轩辕衍圣紧紧攥着光脑,五指越发用力,在合金机深上印出几个深深的指印。也许是过于激动,他忽然觉着小腹一阵坠痛,猛地倒在床上。疼痛还可忍,但这疼痛所代表的危险却是他不能承受的,他头上眨眼就浸出大片冷汗,忙从口袋里掏出一片薄膜制剂保胎药咽下去。药效很快发挥,他缓过这阵疼痛,翕动着睫毛慢慢睁开眼,眼底尽是一片冰冷。
他抬手擦掉额上冷汗,拿起光脑选择通讯号,从五位长老到首都的左使一一掠过,却始终没有拨通。就在他考虑要不要把他和威尔分手的事告诉本教众人时,留守总坛的右使忽然联系上了他:“教主,科特里尔星域有个土豪向咱们订购器官,愿意双倍付款,但是一定要和教主亲自交易,还有另一桩买卖也想托给咱们做,教主愿意和他见面吗?”
轩辕衍圣舔了舔苍白干燥的嘴唇,清咳几声,找回了正常的声音才回答:“也好,本座现在就在格里芬星,右使你亲自处置一趟,顺便给本座带些安胎滋补的药物。”
第44章
格里芬星在人类移民过来之前,也是有本地特色生物的。不过这里的原住民还是以爬行类动物为主,肉质粗老,而且外皮进化得粗厚而布满角质刺,没有太大的食用价值,所以当初他们蜜月旅行时并没有把这个星球划在游览路线里。
威尔开着车离开城市,茂密的草原和大群用后腿和尾巴支撑身体的直立蜥蜴就呈现在他眼前。环绕着城市的宽阔河流将这片草地和人类的喧嚣完全隔开,从郊区厚达百米的人工林带开出来,就投入到了这片宁静天然、富有野趣的野生动物栖息地。
看着这里或成群结队、或单独捕猎的蜥蜴,他忽然想起当初度蜜月时,他也是和轩辕衍圣一起在这样的草原里寻找合适的猎物。那时候工作人员开着车在空中等候,而他们俩则带着空器推动器在半空飞行,然后轩辕就拉着他落在了一头高大的雄性驼羊身上,他们还在驼羊背上接吻……
威尔蓦地想起,他的光脑里还存着那些未经剪辑的视频。想到这一点时,他的身体就先于理智有了动作,掏出光脑打开了一段视频。过去的时光越是美好,对比起现在就越是凄凉,他当初改告身体就是为了这段婚姻,为了对他的丈夫和孩子负责。如果轩辕和他们的威尔二世都走了,他还在乎曼特森家这些产业有什么用?
光脑里传来了浓重的模拟香气,画面上的他坐在人群中,身旁的丈夫不时夹着肉送到他嘴里,无论是那些不会用筷子的工作组成员还是坚守在摄影机后的摄像师们都是那样羡慕他们。就连他自己看着,都羡慕起曾经的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用想,只要享受着当前的幸福时光就够了。
其实只要他回头,现在就还能拥有这样的幸福。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威尔耳边不停回荡着,画面中的景象勾起他并不久远的回忆,让这句话在他心底响彻。只要回头去找轩辕,他们就还是一家人,哪怕是改造了身体——他胸口现在不就已经有一只蜘蛛了吗?一只蜘蛛也是养,一群虫子也是放,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个催促他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威尔的手放在控制杆上,轻轻地向左施加了一个力。正在匀速前行的飞车一个急转弯横在空中,掉过头面向着环绕那座城市的郁郁森林。
这一掉头,他的视角中就出现了那两辆一直远远缀在身后的飞车。
是魔教吗?还是留在轩辕那儿的保镖被他派过来跟踪他了?这牌号不是很熟悉,还是魔教的可能性大,万一也像两位父亲和那个花叔叔一样见面就要人命……就是魔教的人打定主意要揍他,他也得先见了轩辕衍圣,至少有些事要说清楚,别糊里糊涂地就被当成背叛者杀了。
他用力一拉操纵杆,飞车在空中攀爬了几米,加快速度直飞出去。下方那两辆车却也同时加速,拦在了他面前。两辆车的车顶都打开了一块天窗,各有一个全副武装的黑衣人从里面站起来,举枪射向威尔那辆飞车。
这辆车子只是从酒店借的普通飞车,没有任何防弹功能,枪响的同时,威尔就被迫在空中划了一个巨大的S形,避让开左右交加的一击,同时又向上攀了几米,直到飞车已达到了高度的极限,才向着森林顶部一往无前地开了过去。
他曾经仗着强悍的飞车技术甩掉过魔教教主的监护人,现在哪怕是面对带着武器的敌人,也不会有任何畏惧。他拉着操纵杆的同时,也从怀里掏出枪来,回身探出窗外,向那两辆飞车射击。追击的飞车比他的快得多,在空中兵分两路包围过来,强势的炮火不停攻击,有时就擦着他的车子爆炸。
如果还是他从前开的防爆飞车,要摆脱这两批人的堵截并不困难,可是眼下这辆车却经受不了爆炸的冲击波,车身已经强烈地上下震动起来,一头扎进了茂密的树冠当中。
分兵两路的飞车重新聚到一起,按着定位仪里显示的反应寻找威尔的位置。等他们找到那片被撞得完全折断的树冠,以及夹在枝叶之中破烂变成的车子里,那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他们苦苦寻找的威尔曼特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那几个全副武装的杀手也只好下了车,顺着地面上留下的痕迹寻找威尔。森林中的光线被茂密的树冠挡住,四周比外面黑暗得多,到处都是野生动物的啼啸声,还有小型爬行类和哺乳类在周围窥伺,闪着幽暗光芒的眼睛时不时闪现,将这片林地妆点得一片森冷。
随着搜寻范围扩大,杀手们也渐渐分开,走到了林带深处。一个杀手正抱着枪努力分辨着地上的痕迹,头顶上忽然掉下几片树叶,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树上摇动。他抬头看去,就觉着眼前一黑,一件极大的东西直撞下来。然后有一只手握在他颈子上,借着下冲之势用力一抖,他的颈骨就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磨擦声,软软垂了下来。
跳下来的自然就是威尔曼特森。他在半空挺身跳了起来,扶着尸体慢慢放倒在林地里,拉下了他脸上的面具。
下面露出了一张骨骼鲜明,皮肤粗糙,一看就属于西方人后裔的脸。这人不像是魔教来的,也不是科特里尔人,那么就是森特叔叔派来的人了。威尔缓缓吐出一口气,扒下他身上的装备和武器带在身上,又稍稍处理了一下现场,就躲进林木之间,继续下一次狩猎了。
此刻他心里倒是怀念起了魔教那种毁尸灭迹的药水,就连当日看到的红红黄黄的尸块都似可爱起来——至少比这些要杀他,还有能力杀他的活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