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游]高阑玉断 (纪茗素)

一个人郁郁地回了家，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没有开灯。

叶七城知道唐易枫有轻微的洁癖，自己从医院回来也没有洗澡，他一定是不喜欢自己跑到床上去睡觉的。叶七城索性直接躺在了冰凉的地板上，睁着双眼，茫然地看着漆黑的天花板。

四周唯一的声响就是从客厅里传来的时钟的滴答声。深夜，入秋的风从窗缝里吹了进来，带着夜晚的凉意，一波波拂上叶七城本就已经冰凉的脸颊。

他就那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时间在他茫然的思绪里悄然流过，再恢复意识时，窗外的夜色已然浓得像化不开的焦墨了。

似乎是地面的凉气侵入了身体，叶七城觉得浑身冷得厉害，他一手抓着桌角，一手扒在床边吃力地从地板上站了起来，可是，浑身却像是柔若无骨的棉花，他不过是往前迈了一小步，失去支撑力的小腿立刻瘫软了下去。叶七城就那样直挺挺地摔回到地面上，砰的一声，眼前的夜色似乎黑得更加彻底了。

叶七城趴在地上喘了好久，才再一次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冲进浴室，半眯着眼睛胡乱地洗了个澡，刚刚还是通体的冰凉，现在被热水一淋，似乎又热得要命了。

这一夜，叶七城睡得自然是不好的，脑子昏昏沉沉的，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已经睡着了，盖着被子时浑身热得厉害，可是踢开又冷得发抖。脑子里所有和戳戳有关的记忆像回放的老式电影，永不停息地穿梭在眼前，不知道是梦还是自己的回忆。

一向没心没肺的他第一次感觉到连睡觉都这么累，当不再思考都已经成为奢望，无法摆脱痛苦的回忆将是件让人多么绝望的认知。

他浑浑噩噩地在床上滚了一夜，第二天天亮时就伴随着淅沥沥的秋雨。叶七城不知道自己是因为饥饿过度还是昨晚没有休息好的缘故，他整个人浑身瘫软，头昏脑涨，整个世界在他眼中颠来倒去，像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戳戳……”他抱着被子，把脸深深埋在床铺里，嘴里含含糊糊地嘟囔着。

意识愈发模糊了，力气也一点点消失殆尽，连抓着被角的手指都无法再合起来。叶七城这会儿是真的睡过去了，或者说，是昏过去了。

昨天，从叶七城走后，唐易枫和占爸爸两个人就一直默契地保持着沉默，谁也没有再提这件事，但彼此却也知道，这事没那么轻易被放过去。

考虑到唐易枫有伤在身，又伤在了右胳膊，主任非常体贴地把他派去了门诊。趁着午休的间隙，唐易枫靠在休息室里发呆。

虽然他早就预见到这种事不可能瞒过一辈子，但被发现得如此仓皇却也让他始料未及，张静也偷偷告诉他老爸有想让他离开这里的意思。果然事情朝着预见的方向疾驰而去了。

也不知道那个家伙现在在干什么，从昨晚开始就再没收到他的什么消息，突然这么安静多少让唐易枫心里有些不安。

唐易枫发了短信，可是久久也没收到回复，下午空闲的时候打了两通电话也是无人接听。他心里越发忐忑起来。可惜自己还在医院，门诊不比病房，这里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会有病人来找你，想脱身那是妄想。可是自己一下班又要第一时间出现在老爸面前。如今想偷偷跑回去看眼叶七城到底怎么样简直比登天还难。

唐易枫从门诊往宿舍里走的过程中，几分钟的路生生被延长到近二十分钟，期间打了三四个电话都和下午是一个结果。

要么是叶七城故意赌气不接电话，要么就是他发生了什么，根本没办法接电话。很显然，后者的可能性明显高于前者。

唐易枫站在宿舍里下的广场上，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几乎要冲破胸腔跳脱出来了。他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右眼。

还好，眼皮没有跳。

唐易枫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像灌了铅似的双腿向宿舍里又迈了几步。

不远处，占爸爸刚好从宿舍里走了出来。

“才下班？”

“嗯，在门诊，挺忙的……”

“吃饭去吧。”占爸爸越过唐易枫，向食堂走去。

“爸……”唐易枫有些艰难地开了口。

从医院到家，打车的话大概需要七八分钟，保守一点估算，如果叶七城什么事都没有，那么一个来回三十分钟绝对够用。

“什么事？”

“白天太忙了，没顾得上，一会儿吃完饭，我回门诊换个药。”唐易枫抬了抬自己的胳膊，指了指自己的伤口，“也就半个小时的时间就回来了。”

“嗯，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毕竟我走员工通道快点，您去被患者看到也不好解释。”

“没事，我在外面等着，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直接叫我。”

果然占爸爸心有顾忌，唐易枫内心苦叹。

他又给叶七城发了条短信，明确告诉他看到后马上回短信，可是，直到他们吃完晚饭，叶七城的回复短信也没有发进来。


68失魂

一旦某种陪伴上升为督促性的存在，就很难摆脱了,就好像是高三时候,即使关着书房的门，一丝不苟的做着作业，父母也总会有着各式各样的理由推门而入,或者送一杯牛奶,或者好心地让你早点休息。但主要原因不外乎想知道你究竟在做什么。

至少唐易枫是这样认为的,就好比现在，不过是去门诊换个药，占爸爸也草木皆兵地紧随其后,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儿子又跟哪个男的跑了。

唐易枫很无奈。

“愈合不错嘛！”小护士将干净的纱布重新缠在唐易枫的胳膊上，笑道。

“可以拆线吗？”

“开什么玩笑,至少要五到七天呢！”

出了换药室,唐易枫站在狭长的走廊里向候诊大厅里望了望，占爸爸果然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里等着他。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叶七城依旧没有回复他的短信。

唐易枫下意识地咬了咬唇角，手机在五指间飞快的转着，一个不留神便从手上飞了出去，撞上了墙壁又反弹到地面上，连电池都摔了出来。他有些仓皇的弯身捡起摔得四分五裂的手机，胡乱地塞回到一起。

候诊大厅里，占爸爸已经起身，沿着走廊向他的方向看来。

唐易枫只得赶紧走了出去。

从门诊大楼到宿舍里，期间路过住院部。

“爸。”唐易枫猛地停下脚步，“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忘了签一个医嘱，上去一下。”说着不等占爸爸回答就飞快地冲了出去。

张静下午有个手术，这个时候应该刚好出手术室。唐易枫有些焦急地站在办公室门口堵她。

“你怎么还没走？”抬眼看见堵在门边的占扬，张静着实愣了一下，“胳膊怎么样了？”

“还好。”唐易枫匆匆应了句，随即从裤袋里掏出自己的家门钥匙塞到张静手上，“你知道我住的地方吧，帮我回去看一下吧！”

“怎么了？”张静握着手里的钥匙有些发愣。

“我怕那个……出事，今天一天联系不上，电话不接，短信不回……”

不用多说，张静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很少看见唐易枫像现在这个表情，焦虑、不安，眸子里的光泽都黯淡下去了。她把钥匙套在手指上，拍了拍唐易枫的肩：“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的，我这就过去。”

“谢了……”唐易枫双手合十，抵在唇边。

“对了。”张静刚走出两步又退了回来，“你考虑过出国吗？”

“出国？”

“叔叔那天问我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你暂时离开这里……”

“你觉得，我会想出国？”

“不，当然不是。”张静摇了摇头，“但这也是一种缓冲，不然，现在的样子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当然，我可不是什么说客，只是一个建议。”

“我知道……”

“嗯。”张静点了点头，“下月初应该就开始交申请了吧，月底在香港还有学术讨论，你问问主任吧，刚刚好，他也是你研究生导师。”

“谢了！”唐易枫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我爸在下面等我，那个，就拜托你了。”

“好。”张静向他扬了扬手上的钥匙。

秋天的夜色黑得很快，张静到唐易枫的住处时不过七点的光景，天却已经完全黑了。屋子里很暗，一点灯光也没有，整个房子没有一点生气，静得吓人。

“有人吗？”张静先是敲了敲门，没有得到任何回答的她回身关上房门，向卧室走去。

按下白炽灯开关的那一刻张静着实被吓了一跳，她一瞬不瞬地看着蜷缩在地板上的叶七城。被子从床上一直拖曳到地面，一角缠在他身下，整个人像是从床上滚到地上的。

“喂！”半晌，张静终于惊呼了一声。

她冲过去蹲在叶七城身边，伸手猛拍了几下他的脸颊，然后仿佛被灼伤了一般迅速缩了回来：“好烫，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