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萱至今还记得医生给她讲述病情的时候,那一脸难以言喻的不认同的眼神。
要不是陆明萱脸皮厚,她可能当场就调头离开医院了。
都怪那该死的责任心。
陆明萱暗叹了一口气。
毕竟江月离变成如今这样,她也确实有一部分责任。
如果不是她把江月离带离江家,她也未必会遇到后来那些事——江月离身上新增的伤口大部分都来源于针对陆明萱的人。
所以不管嘴上或者心里怎么嫌弃,陆明萱也没办法就此丢下她不管。
若非去民政局离婚的事是江月离主动提出来的,而且这也不算什么剧烈运动,陆明萱也不会主动带她出来。
江月离靠着窗,目光却落在手中的项圈上。
事实上比起陆明萱来说,她才是更想撞墙的那一个。
她刚睡醒的时候脑子并不太清醒,再加上昏迷之前刺激太大,以至直到她再度醒过来,脑子里也全是关于系统和死亡的东西。
恐惧能催发依赖。
有那么一瞬间,她看到陆明萱的时候,几乎要将对方当成救命稻草一般,控制不住地就要上前紧握住。
她感激于陆明萱对她的帮助,同时也因为恐惧而期待起对方更多的救助与保护。
这可以算是人类的本能,但江月离唾弃这样的本能。
她不能接受将自己的生命安全完全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在本能寻求着安全的同时,那会让她更加的不安。
但江月离知道她内心的那条裂隙已经出现。
而她能做的,就只有将那由恐惧催生出的悸动强硬地压回心底深处,当做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专注于眼前的问题。
比如说手上这条项圈的由来,以及,那个硬盘里的东西。
江月离用指腹在项圈的表面来回摩挲着,一边或轻或重地按压着。
这东西如她一开始所猜测的一样,当中有一部分金属的成分,本身确实足够坚韧,难以切割。
但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无坚不摧的。
江月离在刚发现这个项圈存在的时候,就曾试图利用道具对它进行切割,若非项圈正好卡在脖子上最脆弱的地方,利器一不留神就会给自己喉咙开个洞,她就算一点点用刀刃磨也会坚持下去。
原本江月离以为利器的切割毫无作用,也能试过在同一个位置进行小幅度的翻折。
当然同样无果。
但直到那天她遇到那群试图绑架她的小混混的时候,那根棍子恰好与项圈擦过去。
江月离往后躲闪了些许,虽然没能完全躲开,但大部分的力道都砸在了项圈上。
再加上江月离过去无数次的尝试的结果,那根项圈终于被砸开了一道口子——
江月离摸到了断口处的一块凹凸不平的部分,显然并非陆明萱徒手按出的痕迹。
陆明萱的怪力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过这根稻草大概是所有稻草中最重的一根了。
总的来说,这件事还是需要感谢陆明萱。
或许还得感谢一下那位大叔,若非他一直不停地用言语刺激陆明萱,后者也未必想起来尝试拆她的项圈。
如果下次能再见的话,或许可以给他送一面见义勇为的锦旗了。
随着思绪的逐渐飘远,江月离整个人也逐渐放松下来,嘴角甚至噙着一丝笑意。
重获新生的感觉不值得高兴么?
当然是值得的。
哪怕她现在还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在等着她,但至少此刻的她已经触碰到了“自由”。
陆明萱注意到江月离心情不错,还以为她发现了什么有用的秘密,便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我发现你的力气真的很大。”江月离瞄了眼陆明萱,又从项圈里挤出一块芯片状的东西,“还有这个。”
“这是什么?”陆明萱猜测道,“追踪器?窃听器?还是什么东西?”
“简单来说,是指令芯片。”江月离低头看着项圈里面包裹着的细线和微型装置,微微眯起眼,“不过具体是什么,还得等看了才知道。”
“你怎么懂这么多东西?”陆明萱终于忍不住问道,“有时候我都要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江月离了。”
陆明萱并不觉得江月离掌握的那些东西是普通人能拥有的。
而江月离本来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女孩子,甚至存在感低到家人都毫不在意,无论如何也跟危险与恐怖搭上关系。
不过同样也是由于原本的江月离存在感太过低下,压根没人知道她做过什么学过什么。
所以陆明萱才没有往下深想。
她原本只是随口一问,但随着身边的沉默,她忽的心头微微一跳。
一个不算久远的记忆浮上她的心头——
之前她刚刚被江月离闪婚,正忙着满大街的找人,那时候季涵雨帮她查过江月离的档案资料,当中还包括了两张江月离的照片。
那时候她说过什么来着?
她们长得完全不一样。
那时候陆明萱斩钉截铁地这么说过。
然而事实证明,那确实就是同一个江月离。
“到了。”
旁边人的提醒拉回了陆明萱的思绪,她猛地踩了刹车,副驾上的江月离没有防备,一头撞到挡风玻璃上。
“咚”的一声巨响也吓得陆明萱一个哆嗦。
“下次陆总你想谋杀我请换一个直接一点的方式。”
江月离捂着额头下了车。
侧边就是民政局了。
陆明萱有些心虚地对着江月离干笑了一下:“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先去停车。”
民政局附近的车位还不算太紧张,陆明萱停好车之后,在原处停了一会儿。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给季涵雨发了信息,让他把之前江月离的个人档案资料再原样发回给她。
季涵雨大概是在忙,并没有立刻回复陆明萱的信息。
陆明萱有些失望又有点庆幸,收起手机。
下车之后,江月离正在门口等她。
“陆总,今天是周六吧?”江月离问道。
“是啊。”陆明萱有些心不在焉地点头应道,“我刚刚才看过时间。”
“你把我带出来之前有考虑过日期的的问题吗?”江月离真诚地发问。
“啊?”陆明萱茫然地抬起头,顺着江月离的视线看向大门——
上的告示。
告示上大意是从今天开始,直到下个礼拜结束,都属于法定假日,民政局不上班,请准备结婚的离婚的另择时间。*
陆明萱终于反应过来江月离为什么要提出那个问题了。
此时此刻,陆明萱脑子里什么替身啊假冒啊顶替啊之类的幻想全部被六个大字挤到外面。
【离婚请另择日】
此条等于不能离婚。
甚至接下去一个礼拜都没办法离婚!!!
一个礼拜能发生多少事?
考虑到她和江月离前几次相遇的场景,几乎每次都没好事,还有一半以上的次数都进了医院。
下场堪称惨烈。
陆明萱十分怀疑一个礼拜之后,她们两人还能不能同时活着再来一次民政局。
此时此刻,陆明萱完全不在意眼前这个真实接触的江月离是真是假,是冒名顶替还是扮猪吃老虎。
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第二次的离婚计划,再一次失败了。
“民政局为什么要放假?”陆明萱木着脸提出质疑。
“我也想问。”江月离摸着下巴附和,“这不符合常理。”
“这说明我们下周还得再来一次!!!”陆明萱崩溃地抹了把脸。
当她试图思考一个礼拜之后再来时会发生的事,总觉得有种不妙的预感。
“准确的来说,是下下周。”江月离纠正道,她思索了片刻,问道,“如果你很急的话,要不我直接帮我们后台手续办了?”
“这儿你都能走后门?”陆明萱这时候的思想还十分纯洁,“你家有亲戚在里面还是你又把握了谁家的把柄?”
“不要把我想得这么龌龊。”
江月离推了推眼镜,朝陆明萱比了两个手指往前爬了爬,然后她缓缓地翘起嘴角,对陆明萱眯起眼睛微笑。
陆明萱觉得自己头顶突然有点凉。
“就是正常的走后门——”江月离解释道,“网路的后门。”
简而言之,江月离的意思是她可以直接黑进后台把她和陆明萱的关系给改了。
“......”陆明萱沉默了片刻,用手指了指身后方,“你知道这边拐过去就是警|察|局吧?”
恰在这时,一位热心的警|察路过了这里。
“明萱,你怎么在这儿?”韩麟有些意外地看了眼陆明萱,视线又在江月离身上停留了片刻,“你们刚刚在说什么?我好像听你们说——”
“我说......”
陆明萱一把捂住江月离的嘴:“不,她刚刚什么都没说!你什么都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