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天的相处,钟雨岚和蒋枫已经能算是可以说得上话的普通朋友了。
在没什么事可做的时候,他们也会坐在一桌上闲聊几句。
“你是怎么跟那家伙碰上面的?”蒋枫对于这个问题十分好奇,“我都没听说她什么时候出来的。”
“啊……你也不知道吗?”钟雨岚楞了一下,随即答道,“就是碰巧撞上的。”
“什么时候?”
“差不多半个月前吧。”
“这次竟然这么快就结束了?”蒋枫没忍住嘀咕了一句,“不科学啊。”
“什么?”钟雨岚茫然地看了一眼蒋枫。
“没什么,你继续说。”蒋枫朝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就是半个月前吧,我回学校准备去转一转,结果要回来的时候就碰到了她……”
江家的案子是钟雨岚心头的一块大石,自从“江月离”的尸体被找到,真相曝光,那块巨石也就落了地,同时,她的心也被砸得粉碎。
“江月离”不在这人世,钟雨岚最后一点希望破灭,自然也没有了留下来的理由。
唯一支撑着她还停留在K市的念想,就是等待着案件了解,能够将“江月离”的尸体好好安葬。
她们生前没能好好告别一次,钟雨岚想至少要再送她一程。
抱着这样的想法,钟雨岚便暂时停留在了K市。
那之后所有相关的人员被抓的被抓,失踪的失踪,钟雨岚无人可探,又因为内心繁乱无法好好工作,便干脆给自己放了个长假,整日游荡在K市的大街小巷里——
都是她过去带“江月离”去过的地方。
她们的高中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站。
钟雨岚去学校的时候是周末,那天的天气很好,太阳高悬在天空,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被隔绝在校园一角的高三楼里还传来学生的嬉闹声,大约正好是下课的时间,透过窗户还能看到学生们在到处走动。
她在高三楼的门口站了片刻,看着那些或活泼好动或精神萎靡的年轻学生,不由弯弯嘴角。
学生时代是人生中最纯粹最明快的一段时光,无数人聚集在一处,嬉闹或者吵架,互相陪伴,为着同一个目标一起努力,总难得有真正寂寞的感觉。
只可惜时光不能倒流,她回不到美好单纯的时代。
那个死去的人也回不来了。
上课铃声响起的时候,钟雨岚转身离开,走过独栋小楼前的林荫道。
走到操场前的大门口的时候,她看到了江月离。
学校大门正对的位置有个礼堂,礼堂前面有水池和雕塑,礼堂旁是一个小树林,时常有野猫出没。
江月离就坐在礼堂前的台阶之上,微微侧着身,低头摸着一直黑白花猫的背。
原本高冷的野猫懒洋洋地趴在台阶上晒太阳,也未避开江月离的手,看起来像是已经熟悉了。
钟雨岚的目光穿过两人高的雕塑,看到江月离的侧脸时,一时还不敢认。
直到她上前几步,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江月离的身后,她低头的时候恰好看到了江月离手机屏幕。
手机屏幕上的人像似乎是陆明萱的脸——钟雨岚对那位陆总并不是很熟悉,因此一时也没办法确认。
那几张照片只是一闪而过,江月离就收起了手机,转身抬头,看到了钟雨岚。
她手边的野猫被惊醒,警惕地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就动了动尾巴,一溜烟跑远了。
江月离平静地朝钟雨岚点了点头:“啊,是你啊。”
钟雨岚楞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周围:“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月离的目光从前方的大门一直移到侧边的教学楼,停顿片刻之后,她答道:“我来看看她过去生活的地方。”
话语中的那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钟雨岚说不清心头瞬间涌起的感情是什么,或许是可以称之为感动的。
原来这世上不止她一个人还记得“江月离”这个名字,记得那个已经死去的人。
钟雨岚呆愣了许久,半晌才回过神来,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带着几分欣慰。
“谢谢你。”钟雨岚轻声道,随即又俯身朝江月离伸出了手,“那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江月离搭上了自己的手,回答的却是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江月离。”
这就是半个月前在她们两人身上发生的事了。
时间回到现在——
“……那之后我们交换了电话,后来她在那边蹲点的时候,我又遇到了她,因为听说跟阿离那件事有点关系,所以我就自告奋勇帮忙了。”
钟雨岚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发尾:“希望没有给她帮倒忙才好。”
蒋枫听完了这个故事之后,依然觉得十分费解:“关于她的名字——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钟雨岚茫然地抬头:“什么?”
蒋枫皱着眉提醒道:“她用的可是你喜欢的人的名字诶,你就不会觉得别扭吗?”
“不会啊。”钟雨岚摇了摇头,“阿离是阿离,月离是月离,她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人,为什么一定要通过名字来区分她们?”
“不,不是这个问题吧。”蒋枫有些挫败地揉了揉自己的脸,主动放弃了纠结这个问题,“算了,我就知道跟那家伙能玩到一起的,绝对都是逻辑怪。”
“为什么这么说?”钟雨岚摇了摇头,接着道,“我觉得月离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说实话,她愿意用这种方式纪念阿离,我觉得很感激。”
“哈?温柔?”蒋枫没忍住嗤笑了两声,“我认识她十几年了,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钟雨岚有些好奇地问道:“那你觉得她是什么样的人?”
蒋枫用手背撑着下巴,沉思了片刻之后,答道:“有着奇怪正义感的变态跟踪狂。”
……
忘掉一个萍水相逢的人需要多长时间?
通常来说,只见过一次的人,也许转头就忘了对方的脸。
相处三年或以上的同学可以稍微延迟一点,但不熟悉的人,进入一个新环境之后,一年就足以彻底遗忘他的名字。
一开始陆明萱以为江月离对于她来说,是处于二者之间的位置。
那么折中一下,最多半年就足够她将那个名字从记忆里抹去了。
再换算到现实里,半年的时间也已经过去了一半。
“最多到年后吧,我肯定就恢复正常了。”陆明萱还信誓旦旦地这么跟季涵雨保证过,“总之这段时间里,别在我面前提那个名字。”
而对此,季涵雨的反应只是隔着电话翻了个白眼。
光是听到陆明萱那么长篇大论的细致推断,就能明白她压根没有真正放下这个问题。
明明心底在意得不得了,偏偏还要摆出云淡风轻的表象,结果一张嘴就露了馅。
反正“年后”这个时间点,季涵雨是一个笔画都不会信——
起码也得是“好多年后”。
但他倒不至于在这种时候刻意去戳陆明萱的伤口,只能明面上装傻迎合她,私下里疯狂打起韩麟和花烨的电话,拜托他们赶紧发挥一下感天动地的友情的作用,帮忙想想办法。
陆明萱对此并不太清楚——或者说知道季涵雨联合了其他人计划着什么,但她并不太在意。
她花了挺长一段时间在心里计算着如何能彻底将江月离从她的生活里摘除,时间甚至精确到了秒。
按照陆明萱那毫无根据的推算,她和江月离这辈子的缘分与巧合都被砸在这半年里了——
否则过去明明同在K市,她们却连一次面都没有见到过?
既然过去碰不到一起,如今的意外结束,往后也应当走回到各自的道路之上,再无交集。
如果这样的话,她或许很快就可以忘记江月离了。
但事实告诉陆明萱,那只是她一厢情愿地妄想罢了。
尤其是当花烨回到K市的时候。
花烨比预计的时间还要晚了两三天才回来,陆明萱对于这位朋友的随性早就有了鲜明的认知,迟到早退都是常有的事,这也是他无法胜任常规工作的原因之一。
说好听点叫潇洒随性,实际上就是没有时间观念和责任心罢了。
若非因为她和花烨之间有过数次过命的交情,他们是怎么也不可能凑到一起去的。
陆明萱接到花烨电话的时候是在半夜,她刚从前一个噩梦里惊醒。
梦里无数个迷你的江月离爬满了她的身,拽着她的头发死活不让她往前一步。
陆明萱淹没在一片玩偶的海洋里,快要踹不过气来。
她差点以为自己就要被闷死在这个鬼畜的梦里了,花烨的电话拯救了她。
也有由于这个缘故,陆明萱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也没有太生气,而是坐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打着哈欠带着车钥匙出门。
开车开到半路的时候,陆明萱才突然想起来花烨打电话的时候还没上飞机,于是她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又转回去睡了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