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令挥袖抖出湛墨,对宋崇明和场上充作裁判的归命峰修士点了点头:“我这黑蛟灵智不足,万一不小心杀了你的爱隼,还望师弟莫怪。”
宋崇明冷笑一声:“师兄未免太过自信。灵宠的胜负不是咱们两人说了就算,且让他们自己打去。只希望比试结束后,师兄不要舍不得就好。”
两名主人各自下了擂台,就挤在下方罗浮弟子中观战。那只灵隼似乎十分习惯用人身接战,法力也不弱,一开场便摘下头上玉簪,在空中划了一道。
一股汹涌灵气从玉簪如喷涌而出,似乎将天地都分成了两半儿,空中蓦然形成一个风洞,随着那道灵气卷向湛墨。湛墨只垂手站在风中,衣袍在风中猎猎摇摆,脚下却是连一寸都不曾浮动。
擂台上的风吹得越来越厉害,风洞从簪尖大小化成一人多高,眼看便要吹出台外。擂台四周忽地浮起一片清光,将那道灵气和风洞全都封在其中——不只是封堵,那些气息碰到擂台边缘时就像完全消失了一样,也不曾反弹回擂台中。
秀儿一击不中,宋崇明的目光就忍不住落在乐令身上,猜测他会给湛墨配上什么法宝。然而什么法宝也没有,湛墨就在重若千钧巨锤的灵气波涛中步步前行,伸手去抓秀儿。
秀儿横眉立目,将玉钗放在空中,伸手在钗尾弹了一弹。空中忽然凝出一圈整整齐齐的透明剑影,随着那一弹之势化作流光,刺向湛墨身周要穴。
剑光乍起,几乎立刻刺到他身上。湛墨却忽然扭过头,向着台下笑了一笑。这笑容中带着一丝戏谑、一丝凉薄,冰冷得犹如他的鳞片。笑容消失之际,玄衣玉冠的身形也在擂台中消凭空消失,那十几支透明小剑破空而出,被擂台四周的清光吸收。
宋崇明下意识地去看他的灵隼,却见到那穿着玄色大氅的身影正紧紧扣着素衣少女,一只手按在了她腹间……不,不是按在腹间,而是已伸了进去。那只染满鲜血的手当着他的面抽了出来,指尖还抓着一粒灰色妖丹。
湛墨手上沾满血肉,却是毫不在意地将那粒妖丹送入口中,鲜红的长舌细细舔着手上的血肉碎块。
宋崇明痛心疾首,当场跃向擂台,却被台边清光挡了下来。直到擂台中阵法消失,他才再度冲上去,从湛墨口中抢下了已重新现化隼身、身体残缺不全的灵宠。
他悲愤地将隼尸收入灵兽袋,召出飞剑便向湛墨投去。那剑却被一道玉色剑光架在空中,乐令站在湛墨身前,风轻云淡地说道:“灵宠无知,难免出手过重,宋师弟也忒输不起了。”
宋崇明胸膛起伏不定,半晌才咽下这口气,高声喝道:“明性峰宋崇明,愿向步虚峰秦朗师兄请教,请师兄不吝赐教!”
在台上维持秩序的那位修士颇有首座玉匮真人的风采,立刻和起稀泥来,劝两人不要为了小事翻脸,特别是不要把脸丢到太华、浮黎二宗眼里。
乐令一脸赞同地劝道:“宋师弟还是不要逞一时之气的好,你已是真传弟子了,心胸要宽大些。你我之前可是说定了灵宠比试主人不插手的,你这样出尔反尔,实在是辜负云师叔的教导。”
他摆出关爱师弟的架子来,谆谆教训着宋崇明:“一会儿师弟们还要用这擂台,玉匮师叔更安排了太华、浮黎两宗的道友一同参加比试。你怨恨湛墨也罢,怨恨我这个师兄也罢,总不能为了这点小事便影响了他们比试。”
三人正在擂台上僵持,宋崇明的身子忽然一震,脸色苍白地望向远处真人坐镇的观赛法台。不过是眨眼工夫,他便恢复如常,冷冷瞟了乐令一眼,驭剑往法台那边飞去。
乐令向那修士笑了笑,拉着湛墨下了擂台,抬头望了那边一眼——云铮仍是温柔含笑,正在与秦休说些什么,宋崇明却没在他身旁,而是远远投向明性峰。
竟亲自传声将宋崇明叫过去,他的脾气比禁闭之前更急躁了。
乐令含笑摇了摇头,回到太华宗观赛台上,看那三宗修士在擂台上分组比试,等待李含光上场。不知不觉间,他右手握着的那只冰冷人手已化作了细韧的蛟爪,湛墨也重新化作原形,缠到了他臂上。
这蛟儿终于有了点为人灵宠的自觉。
乐令欣然低头看去,却发现湛墨双目紧闭,身子一动不动,原本该湛墨坐的地方,却铺着一袭十分眼熟的雪色长袍。
他心中一动,忙抬头看去。眼前之人容貌似真似幻,身上气息内敛,四周太华宗修士也似完全没发现这里换了人。就在他抬眼望去时,那人也向他笑了一笑,笑容犹如映入水中的月光,朦胧而诱人。
师尊……
乐令开口欲叫,却又立刻咬住了嘴唇。罗浮是有合道道君的,师尊的分神化身会不会被发现?
他心神大乱,又顾虑此处有元神真人,不敢开口说话,甚至不敢传声。玄阙真人却是毫不在意,轻轻在他掌心捏了一下,传声给他:“不必担心,我是来看热闹的。你只管好好坐着,陪为师一起看就好。”
61
61、第 61 章 ...
这一回大比,因为有了太华、浮黎两宗修士参与,罗浮的弟子倒不好像平常那样毫不留情地争取。无论是太华宗弱不禁风的男修还是浮黎宗娇俏可人的女修,在外形上就先声夺人,叫罗浮这一干人等生怕不小心就闹出人命,或是失去了博取佳人欢心的机缘。
接连几场比试都是暮气沉沉,远不如平常激烈刺激。下头来观看比试的也多不是抱着向师兄学习的心态,而是为了观赏浮黎佳人的风姿。就是略有几个以胜负为重,不肯留手的,下台之后也会被师兄捉去好生教训一番,直到知道了分寸为止。
浮黎宗女修也多是择婿来的,比试不过是走走形式,出手时瞻前顾后,唯恐损伤了形象。倒是有几个强悍的太华宗修士,在场上算是难得地掀起了些高丨潮。
六座擂台上都由乐令布下了九遁合门阵,有五行精气勾连成丝,自擂台垂下,与周遭灵气混杂在一起,连到他丹田之内。旁人观看比试时,他只坐在观赛台上体味每座擂台上的灵气变化,与宣鉴那天所说的事对比。
那天宣鉴所说的名字他都已记下,每一个也都认过了,这些人到得台上时,他都会不着痕迹地以纯□气探入他们体内。
人死之后,阳气便会散尽,不管那些尸体怎么掩饰,他们身上的阳气也只能浮于外表,体内深处皆是一片纯阴。而纯□气对他们既是大补之物,也是习惯到不会因多一点少一点就生出什么感觉的东西。
这些东西他都抓牢了,却是越发觉得李含光的不简单。那位代间仙君已是金丹修为,弄出来的傀儡身上还带着死气;姓李的到底是什么修为,竟能将这几个人弄得活灵活现、阴阳相济,甚至还一步步踏上了道途?
正在沉思时,他的右手忽然被人捏了一捏,一道浅浅笑声顺着耳际传了过来:“你等的人来了。”
乐令下意识地往玄阙膝上靠了靠,顺着他所指,看向远处六座擂台。
就在正对他们的那座擂台上,一个神采奕奕的太华宗修士踏空而上,站在了擂台一角处。另一角则是一个眼生的罗浮弟子,年纪不到百岁,却也是筑基以上修为,应当是玉匮真人为了应付那两宗修士特地安排下场的。
擂台四周清光如壁升起,乐令却还坐在玄阙老祖身旁,安安份份地看着他们两人出手。李含光的法宝十分普通,远远看去只是一只玉环,能将套住的东西吸去灵气,化作凡物。他的剑也只是五金之精炼成,甚至不如罗浮弟子手中那柄,两人你来我往,打得十分礼让。
场中九遁合门阵也没能摸到他的底细——那丝阴气一入李含光体内,就立刻被他察觉,隔绝在了体外。
乐令也不着急,将与其他五座擂台的联系俱都断绝,将头微倾向玄阙老祖,小心地传声过去:“能令师尊移步下顾,想来此事比我预想的还难收场。弟子如今修为尚浅,这黑蛟又指望不上了,待会儿还望师尊再看顾我一回。”
玄阙老祖并没回应,但端然沉稳的姿态便已足够让乐令沉静下来。
他翻覆回忆了一下当初代间仙君的死状,又小心地打量着那几名傀儡的位置,悄然将阴阳陟降盘从丹田内拿了出来。这东西还是拿在手中用着方面,比起此物露白后如何解释,还是保住自己不被那些傀儡伤到更重要。
玄阙的手已然放开,乐令凝神将食指点上阴阳陟降盘,一道纯阳真气遥遥抛出,勾连起李含光所在的那座擂台,将九遁合门阵化为乾元真阳阵。擂台四周清光化作金芒,依旧是淡得肉眼难得看出来,却令场上的形势顿时转变。
罗浮那名筑基修士落在场上的法宝似乎重活过来一般,重新投回他怀中。道道宝光掩护之下,一丝细微得不易察觉的金光自擂台上升起,犹如利箭般射向了李含光眉心印堂穴处。
观赛台上蓦然响起声声低吟,乐令不动声色地将炼魔紫雷取出来护住自身,抽空看了眼玄阙老祖的反应。
他仍旧端座蒲团上,宠溺看了乐令一眼,对他的行事却是一句也不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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