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算给伤口抹一下药膏,然后躺倒床上去想之前想的问题,结果走到房间才反应过来,之前药膏被他顺手拿进了浴室,忘了拿出来。
浴室里已经响起了水声。
以过往的经历来说,叶昭洗澡的时候,聂仁衍经常会趁机挤进去,所以叶昭兴致不高时为了防禽兽,会把门锁上,而聂仁衍则巴不得叶昭破门而入,所以一向没有锁门的习惯。
叶昭走过去,看着那透着一条缝的浴室门,静默了三秒,然后面无表情地推门走了进去。
聂仁衍正背对着门站在淋蓬头下冲着头上洗发水的泡沫。不知道是因为水声太大,而且泡沫掩住了耳朵,还是因为叶昭推门的动静太小,他完全没有注意到顺手掩上门,站在洗脸台旁的叶昭。
但是叶昭却只一眼就看到了他背上那条已经愈合了,但颜色明显不同于其他皮肤的狭长伤痕——
从右侧肩胛骨的位置一直延伸向左下方,在后腰的位置渐渐淡去,斜亘整个背部。
一模一样的位置,一模一样的长度,只不过这个伤口在叶昭的脑海里,是落在那只长着双翼的吊睛白虎的背上,它带着数个伤口,和翅膀上斑驳的血迹,背对着他走远,背上长长的伤疤随着它行走时肌肉的牵扯,一起一伏地触动着叶昭的视觉……
他还清晰的记得这条伤痕流着血的样子,狰狞而深刻,光是看着,就觉得被划开的瞬间,一定痛得钻心彻肺……
就想叶昭现在的感觉一样。
Chapter35
叶昭一直觉得,即使真相就像他猜的一样,他也可以淡然面对。就像他镇静地捋顺所有线索,暗自猜得八•九不离十时,依然可以从容地思考,甚至在聂仁衍真正暴露之前,帮他把其他人的怀疑尽量打消掉一样。
他一直认为,自己可以以足够冷静的姿态,面对他的猜测真正成真的那一刻。甚至,他一直在潜意识地等待那个不容反驳的证据出现,来验证他的猜测。但是,当他真的站在聂仁衍的面前,看到他背上那道狭长的伤疤时,他才发现,他把自己想得太过淡然了。
同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他一定会如先前料想的那样,面不改色的接受,或许还能挑眉说一句:“果然如此。”然而,站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不相干的人,而是聂仁衍——他们有过最亲密的关系,身体相交,情感相融,尽管中间有过几年的空白,相互间却依旧能够成为家一样的存在。聂仁衍对他的影响,远比他自己想得要深得多。
冲干净头上的泡沫,聂仁衍伸手朝后捋了一把,他的发质很硬,被捋过的发丝凌乱地立着,沾着剔透的水珠。他转过身来,一身精悍的肌肉被拉伸出性感的纹理起伏,在光照下,显露出更多淡色的伤痕——肩膀、手臂、前胸……长短不一,纵横交叉。
同样是伤口,叶昭哪怕看到自己腰间被怪物利齿割刺的窟窿,亲身体验到皮肤被刺穿的感觉,都能依然淡定地想:不过是几个有点深的口子而已。
可是落在聂仁衍身上,他却觉得那些交错的痕迹异常触目,让他在看到的瞬间,甚至有将眼睛闭上的冲动。
那些伤痕虽然都已经愈合了,但就像背后那条最长的伤疤一样,应该都是不久前留下的,而更早的那些,或许连痕迹都已经消失了。
手指从指尖开始变得冰凉,就像是全身的血液都从末梢迅速涌回心脏,然后被紧紧捏住一样,胸口有一瞬间饱胀的窒息感,叶昭看着那大大小小的伤痕,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它们被留下时的场景,尽管他并没有真的看到。
聂仁衍把脸上的水抹掉,睁开眼的瞬间看到了站在那里的叶昭。
如果放在以往,他一定会满脸惊喜,二话不说地扑上去,送上门来的再放跑了简直白长二两肉!但这一次,也许因为叶昭的眼神太过空茫,看得他心里猛地一揪,于是只是微微怔愣了一下,便把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都丢到了一边。
他朝前走了两步,低头,还带着水的手安抚性地轻轻捏了捏叶昭的下巴,“媳妇儿,你怎么这幅表情?”
那些淡色的伤疤,从远在水雾中,模糊不清,只能看见大概轮廓,到现在近在咫尺,连细节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叶昭忍不住抬手,指尖落在聂仁衍胸口上两道交叉的伤痕上,摩挲了两下,完全不同于正常皮肤的触感,让他微微皱了眉。
聂仁衍刚淋完热水,身上的温度很高,而叶昭的手指太凉,碰到他胸口的瞬间,让他惊了一下。他本能的第一反应是:不好!忘了身上伤还没消!
在叶昭近乎冰凉的指尖在他的伤痕上轻轻摩挲的时候,聂仁衍有一瞬间的僵硬,他抽了抽嘴角,心里暗道:卧槽媳妇儿你不要一脸忧郁地动手动脚,再这样摸下去我会犯罪的,要不咱们先来一发再接着聊?=_,=
当然,这话他是不敢说出口的,挑叶昭明显忧郁的状态下说这种话,指不定以后漫长的人森里连一发都来不了。
叶昭只摩挲了两下,便收回了手,他垂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眼看向聂仁衍问道:“这些……怎么回事?”
聂仁衍一心以为他只是被这些伤痕惊到了,才会有这样反常,毕竟不管是谁,看到一个人好好的,突然带了一身的伤,多少都会有点反应不过来。
“哦,这些啊,之前碰到一些比较棘手的杂碎,没处理好,所以落下的。不过那都是好几个月之前了,现在已经没事了。”他试图以调侃的语气让叶昭紧绷的表情放松下来,“媳妇儿你难道不觉得带点疤,老子简直荷尔蒙四溢嘛?!”
谁知听了他的话,叶昭眉头确实不再皱着了,神色也不再僵硬了,而是变成了彻底的面无表情。
他盯着聂仁衍的眼睛看了很久,看得聂仁衍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有点不对劲了,心说:不会吧!难道……
在把聂仁衍看毛的前一秒,叶昭收回了目光,他丢下一句:“洗完了出来,我有话问你。”便转身离开了浴室。
看着门在自己眼前重新掩上,聂仁衍愣了很久,心想:这还洗个P啊!他赶紧捞过毛巾三两下擦干身体上已经变凉的水珠,抽了一旁的浴巾往腰间一围便打开了门。
叶昭正抱着臂倚坐在床头,看到他近乎全•裸着出来,不赞同地皱了眉,他长腿一跨,起身走到衣柜旁,从里面找出一件棉质的白色浴袍递给聂仁衍。
接过来套上,聂仁衍边系腰带,边看着叶昭又坐回床上,和先前一样,抱臂倚在床头,姿势非常的优雅,但是表情严肃得让聂仁衍心里有些忐忑。
在叶昭垫在后腰的枕头旁,躺着一样东西。
聂仁衍定睛一看,心尖颤悠了一下——卧槽又是那把匕首!
这是要刑讯逼供啊!
聂仁衍下意识把腰间的浴巾围紧了一点,不要问他为什么想到刑讯逼供,第一反应是把某些部位保护好一点,这是多年来的条件反射。
叶昭抬起下巴示意聂仁衍坐下来。他原本指的是自己面前这块地方,结果聂仁衍点点头,一脸僵硬地坐到了床尾。
顺着他的目光,叶昭看到了身旁的匕首,他愣了一下,然后无语地看向只沾了床尾一个角落的某人:“………………”为什么每次明明非常严肃的氛围,都能被他搅得严肃不起来?
“我只是顺手把它拿过来而已。”叶昭额角青筋凸起又平复下去,他看聂仁衍依旧没有要挪动的迹象,补充道:“一直都是放在这里的,没有别的意思。”
聂仁衍舒了一口气,起身,大步一迈,坐到了叶昭身边。
叶昭:“…………………………”
“哎,总动用这种东西不好。”聂仁衍趁他不注意,伸手拿过那把匕首,放在自己手里,免得过会儿自己不小心说错什么,叶昭又反悔想用它。
可是匕首和掌心皮肤接触的那一刹那,聂仁衍觉得有一瞬间奇异的灼热感,他指尖本能地动了一下,那股灼热感便莫名消失了,好像刚才都是他的错觉一般。
他皱眉下意识地看了眼掌心的匕首,然而没等他看清匕鞘上的花纹,叶昭的声音响了起来:“身上的伤口,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听起来不像是询问,倒更像是陈述句。
聂仁衍握着匕首的手一僵,然后抬起头看向叶昭,心里的想法转了个来回,最终还是决定试探一下:“……这是我在上上个月……”
“上上个月?”叶昭极为轻地哼了一声,打断了聂仁衍的话,“你还打算继续兜圈子?那行,我问,你答。”
“……”聂仁衍心里一惊:看样子,他好像真的知道了点什么。
“昨天在林子里,我彻底晕过去之前,看见了一头长着翅膀的白虎,它的背上有条很长的伤口,巧的很,跟你背后那条疤的位置一模一样。”叶昭挑了挑下巴,言简意赅道:“解释!”
他的语调很淡,却在聂仁衍耳边丢下了一个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