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一脸恍然,邑修澜点了点头:至少还没笨到家,总算不是无可救药。
这一路相处下来他早就看出,叶阳驰这人虽然有些小聪明,但本质上来说却仍旧淳朴的很,一点都没有叶阳御风那种藏的极深的心计。仿佛他从小到他所生长的环境当中从没有过尔虞我诈,想事情虽然天马行空一些,却也常能剑走偏锋——这种明明不谙世事偏又一点就透的性子,曾让他多次质疑过这人究竟是在做戏还是真糊涂。
然而现在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人根本不是在扮猪吃老虎,而是确实不曾设想过这些。好在只要说透了他就能明白,多少省了心力。
是以他续道:“不管他们和气也好,咄咄逼人也罢,我们却是不能掉以轻心的。现在在这里,我们被他们严加提防,又不知道他们实际上打的什么主意,总还是小心些为妙。”说着又自言自语道,“毕竟是邪道中人,行事莫测难以预料,也是常有的。”
闻言,叶阳驰不禁扬起眉,有些诧异于邑修澜居然还会有这种明显的“正道思想”,将邪派视作歪门邪道。他张了张口,本想举例一下自己看过的那些几乎烂大街的邪派坦荡荡、正道真龌龊的故事情节,但转念一想,他毕竟从小在上善观长大,即便不受重视还被欺凌,但多年在那种思想氛围的熏陶下来,会有这种想法也是情理之中。
与他相比,倒是武侠小说中常有的、生长在正派环境中却满脑子邪派思想的小说男主们,实在有点太超前了些。环境对于孩子的影响极为重要,他们又没有网络、电视这类逆天神器在手,居然能够培养出那种人人平等、令邪道中人各个欣赏引为知己的性格,实在是有点想当然了。
轻咳一声将脱缰野马般飞驰出去的思绪拉回来,叶阳驰道:“小心无大错,我能明白,不过也没必要带着有色眼镜看他们。日久见人心,他们到底什么打算,想来过几日就清楚了。”
过几日么……邑修澜玩味的琢磨着叶阳驰这句话,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默默盘算了一下时日,想了一阵,还是将心中的计划暂时压下,并未讲出,只道:
“也罢,你只消记得,无论何时都听我指挥便可,这点可否做到?”
去留大权掌握在对方手中,根本没得选择。叶阳驰伸手拍了拍胸口:“放心!我肯定听指挥!”
“记得你说的话。”听到他的保证,邑修澜竟一反常态,又郑重的叮嘱了一句。得到青年再三保证后,才算放下心来。想想又道:“也不知他们是否看出你的身份,在安全之前,你依旧是‘秀兰’,莫要主动暴露身份。”
叶阳驰虽些诧异于邑修澜的态度,但转念一想,不管那人作何选择,自己只要全力配合就是。反正在真正的主角——那个江离辟出现之前,这人都会走一段无人可挡的主角路线,只要是他的选择,多半不会错的。是以他点了点头,对此并无异议。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么?”
以为话题到此为止,叶阳驰顺口问了一句,不想邑修澜歪头想想,竟真点了头:
“确实还有一事。”
“嗯?”
“何为‘有色眼镜’?”
“呃……”
叶阳驰顿时语塞,思索片刻才道:“……是一种将琉璃一类透明的东西磨成片,顶在鼻梁上的神器,能让人将东西看的更加清楚。”
邑修澜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叶阳驰装作没听见,硬着头皮继续道:“不过涂了颜色的话,看东西就变色了……大概就是这样。”磕磕绊绊解释完毕,他还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表示对自己的解释十分满意。全不知邑修澜脑补出鼻梁上放了一大块琉璃的模样,越发莫名其妙了。
唉!古代和现代的文化差异,那就是一鸿沟。尤其是遇上不擅表达的文盲时,杯具也会被描述成餐具。
郁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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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话说亲们有没有注意到,邑修澜在面对叶阳驰的时候态度在逐渐变化?对比一下最开始还有现在,其实秀兰的变化一直在潜移默化中有提到的,不过并不明显而已。
70Level 70:入水
第二天一早,如同昨日计划好的,四人结了客栈的花费后,便各自牵了马上路前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因为“三嫂”来时带了另外两匹马,众人才免于两两挤一匹的悲剧。四人大摇大摆的同时上路,人数一多,虽然更加醒目了一些,但是数量上的变化反倒不必担心上善观注意,接下来的几天,走的格外顺利。
当然,所谓的顺利只是在赶路这一点上,而四人之间的气氛,比之之前在客栈中毫无区别,犀利的依旧犀利,冷漠的依旧冷漠,搅合的依旧搅合,以及沉默的依旧沉默。
沉默的当然是叶阳驰。在邑修澜的授意之下,他这一路上大部分时间都在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初时“三嫂”还会出言讽刺试探他几句,但被他用沉默不变应万变的应付几次之后,也就不再自讨没趣了。
这也让叶阳驰两人确定,他们是真的不知道叶阳驰的真实身份。而邑修澜想得要更多,他本就有所计划,随着他们逐渐踏入邪剑派的领地,心中的念头也就越发坚定起来。
因为阴风派和邪剑派两者一南一北,是以他们所走的路线与之前是相反的,也就理所当然会走上了之前他们曾走过的道路。这天傍晚,正当三哥与“三嫂”讨论着是找地方露宿还是继续赶路的时候,邑修澜忽然伸手指着前方道:
“前面有个小村落,可以去那里休息。”
他所指的是一条偏僻的小路,和大路分叉而行,不仔细看并不起眼。叶阳驰却一眼就认出来,那边分明就是蓝山集所在的方向——没想到兜兜转转几天下来,他们竟又走回到了这里,真是命运反复。
三哥顺着邑修澜所指的方向望了一眼,转过头来意味深长道:“原来前几日你们是去了那里。”难怪他们先前曾一度找不到这两个人的踪迹,他们倒是会找地方。
邑修澜也不解释,任由那两个人自行判断是去是留,只是没人注意的情况下,他握着缰绳的手掌心中逐渐渗出了汗水,悄然浸湿了缰绳。
“既然有地方就去看看吧!”“三嫂”也看了他们一眼,而后便下了决定。邑修澜悄悄松了口气,转头望向叶阳驰,眼中意味不明。
叶阳驰却被他这一望想起一事来,急忙纵马靠近他一些,低声道:“你打算……?”还暗示性的在他背上飞速写了个“何”字。
邑修澜不答,只是轻轻呵斥了一声,纵马跟上了前面两个人。没得到答案,叶阳驰也不气馁,只是一想到自己方才所思,难免有些忐忑:
阿澜为何突然提议去蓝山集?这人素来不会无的放矢,莫非真有什么打算?可是这样一来,会不会连累到这个安静的小村落?
他心中诸多猜测,难免便放慢了速度,邑修澜也不催他,只是先他一步摇摇晃晃走着,全不在乎前面两人时不时的催促。
天色渐暗,前面已经能隐约见到灯火。蓝山集所在的位置十分隐蔽,乃是处于一个山坳内,四周都是不算高的小山,还有河流绕山而过。而想要进村,必须沿河而走,否则很难找到路线。
许是因为村民冬季时常凿冰取鱼的缘故,河水并未完全冻结上,尤其是较宽较深的水域,甚至能听到哗啦啦的水流声。太阳落山后,借着微弱的星光反射,黑泥白石反光水,倒也不算难以辨认。
只是脚下的路深一脚浅一脚,周围还有稀稀拉拉的树木,骑在马上反倒不便行走,几人干脆下了马,牵着缰绳缓慢前行,走了几步,“三嫂”不由得抱怨道:
“这什么破路?!早知道还不如赶夜路呢!”
叶阳驰不语,却是满心疑问的靠到了邑修澜身边,只有他知道,这条路虽然能够进入蓝山集,却并非必经之路,事实上他们上回出去的时候走的就不是这里。严格说来,这条路应该是村民来回打渔踩出来的,走的人并不多。他们若不是在这里生活过几天,也不会知晓这里。
只是那两个人此时距离不远,叶阳驰也不好询问,只是想从邑修澜那里得到些许暗示。谁知就当他靠近的时候,邑修澜忽然开口道:
“你走慢一点,河边滑。”
叶阳驰一怔:这是在关心他?他心中顿时一甜,应了一声依言靠近。不想邑修澜又道:“缰绳给我。我帮你牵一会儿。”
这种反常的体贴让叶阳驰又惊又喜,本想推拒,邑修澜却已不容分说伸出手来接过了他手中的马缰。不同于他此时难得温柔的态度,他的动作却是生硬且不容拒绝的,叶阳驰动了动唇,到底不愿辜负这人难得的体贴举动,便也由得他了。
邑修澜将两匹马的缰绳都用右手牵着,腾出左手来,而后又伸手拉住了站在他左侧的叶阳驰的手,小声道了句:“小心路滑。”
若说之前叶阳驰还只是惊喜,此时则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了,他甚至感觉到自己被拉着的右手不争气的颤抖了一会儿,而后就整个热了起来。尤其对方还有意无意的在他掌心中勾画,搔的他心也跟着痒痒,一荡一荡找不到着陆点,只一个劲儿的想:这人莫非是犯糊涂了?不然为何如此主动?简直、简直就像是开窍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