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契敛了笑意,淡淡道:“你既然曾经入内,定是看过我立下碑文,那末你便可仔细回想,我碑文中可有一字一句提过那处是座陵墓?”
太子语锋一滞。回想起那碑文内容,果然只有神君生平事迹介绍。却不曾提起一个有关陵墓的字眼。也就是末尾处几字说明此处无尸骨,只有二人武器。自己当时一想,定是子契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擅自将尸骨带走了。只留一座空墓障人眼目,却没细想光是做障眼法为何要花如此大手笔。那么子契他此为地目的又究竟何在呢?
太子咬住下唇思索片刻,扬头道:“没错,你确实不曾提及陵墓二字,那我倒要问问,你平白无故在海中修筑如此大一件工程,满布机关阵法,最后只是为了搁置两件器物,这理由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且你我皆知会稽无金身,此处又无,神君尸骨究竟下落何方,你却还要如何解释?”
子契沉着道:“你既然是龙宫太子,想来也知道两千多年前禺疆作乱一事。那时节我与文命带军与禺疆在海中相斗十年,那地宫只不过是十年里为大禹军长期驻守海底所建的行宫。内里种种机关也是为了防禺疆与手下突然闯入而设立。你若不信,尽可去问在海中理事地南海龙王,当年为大军进驻海中,我特地前去朝他求了避水丹,而他也曾拨水军与我共守。”
“这……”太子一愣,万万想不到子契居然有他二叔为证。上一回海战时他尚且年幼,许多事情长辈是不会对他这幼儿一一说明的。因此所知有限。而那北海地宫既然是军事要塞的作用,为何三叔却不曾提到?
对了……太子突然想到……三叔他一向游手好闲,从来只注意和宝物有关的事宜,大战这种事情想来不是他所关心,因此虽然在他北海管辖范围内,大小事体向来也是由二叔一并做主决定。如此说来,子契跳过三叔直接前去与二叔交涉也是极为合理的。三叔只是地震后看到宝光外泄才对此地产生了兴趣,若要问内情,恐怕他知道得不比自己多多少。
子契说完这番话便要转身离去,却被太子拉住不死心道:“等等!你还没说明神君尸骨所在!”
子契漠然的看了他一眼:“尸骨?从来就没有那种东西。”
太子这一惊非同小可,失声叫道:“怎可能没有尸骨?依你这样说……莫非神君他还尚在人间?”
子契转开眼光,定定的看着悟空手中的金箍棒,慢慢道:“不,文命他不在人间,也不在天上,也不在净土,也不在幽冥。天地宇宙间俱无姒文命其人,无论肉身,抑或魂灵。所有曾属于那个人地东西全部消散得干干净净了。唯一剩下来的物件,只有这镇海神铁。”
☆、卷五 蟠桃会 第三三章 把握当下
说完这番莫名其妙的话,他将目光从镇海神铁上收回来。面无表情道:“你所质疑的尸骨内情便是如此,龙三太子,如今了解真相,可以不再挡住我去路了吗?”
太子有些迷茫,看着那张回复冰冷的面孔上一双深潭也似的眼眸却也不知应该如何应对。
不是对他的话没有疑问,子契的话中有许多疑点,他说姒文命不在六界之中,又说他魂魄与肉身俱不存于世。此言无论如何也难以说通。姒文命是人人称道的大圣人,大英雄。他在禺疆叛乱战中力竭身亡是为民为天,天庭怎会不封他上界为仙?且神人也好,妖魔也好,身死之后魂灵俱会自动归于轮回之内。以姒文命建下的赫赫功绩不成仙就算了,莫非连转世也是不成?肉身魂灵俱消散,到底什么力量如此强横?能教他消失得如此干净完全不留痕?
太子即使有着这样那样的疑问,看到子契的眼神就完全问不出口。子契的眼睛深不见底,有一种决不动摇的光芒。看着他的双眼便下意识觉得此人方才的一字一句皆是真实。且子契的回答虽然简单,结合今日所见他前后的言行表现,以及方才说话时的表情,细细一推敲太子不由得有些毛骨悚然。
这件事……其中也许有难以想象惨烈非常的详细内幕埋藏在内,硬要将这详情挖掘出来自己亦是无法办到,且内心隐隐有一种预感,如果听到了,一定会后悔……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子契侧身与他擦肩而过,再头也不回的离开。太子转身朝他背影抬起一只手,张了张嘴似乎想叫他的名字,最后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只是慢慢又将手放下。
子契目不斜视的从悟空与太子之间走过。在他经过敖摩时,奇怪的事情突然发生了。敖摩背上扣得紧紧的搭锁突然啪哒一声全部自动打开,只见盘古之斧自动跳出敖摩背上的缚带,直直朝子契飞去。
三人都大吃一惊,却见那神斧子契苍白的脸孔正前方地空中停下,就此屹立不动。子契停下前行的脚步静静与神斧对视,万千情绪同时掠过深邃的黑瞳。半晌。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朝着悬浮在半空中的神斧一点一点伸出手去,最终将那斧柄完全抓到手中。神斧重持他手之时亦嗡嗡作响,红光大作,似乎十分高兴能回到这个从前的旧主人手里。
将神斧攥在手中。子契静观了一刻,转头看向发呆的敖摩,他第一次仔细端详敖摩方正地脸,将他打量片刻,眼神之中出现些许惊讶之色。迟疑了片刻,子契突然开口对敖摩问道:“你……便是盘古之斧选中的新主人?”。见他对自己说话,敖摩有些意外。他条件反射的点点头,跟着又摇摇头:“不,我不是他的主人,我是龙,我不用武器!”敖摩先是坚决的声明了一下,跟着又解释道:“以前当我在你那阵法里迷路地时候是盘古帮我找到失散的小三他们。作为答礼,我答应带他到处玩。”他抓抓那头凌乱的红发,露齿一笑:“我觉得说我是他主人。不如说他是我朋友。”
子契以一种奇特的眼神看着敖摩,无头无绪的问:“盘古之斧有穿越时间地能力,你曾用他看过未来吗?”
敖摩长大了嘴:“未来也可以看吗?我不知道!他好像是能随便切开时空。可是之前谈话时他说我法力不足,以我现在的能力必须积蓄很久才能用他一次。而且时效很短。我想,我大概看不了吧!你曾用他看过吗?”
子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又问:“那么你想看吗?”
敖摩想了一想,坚决地摇头“不想!我觉得未来没什么好看的!如果将来有什么发展都给你看完。一下子什么好事坏事都知道了,以后没惊喜也没刺激,这样的日子一定无聊到死。反正该发生的事情自然会发生,以其为不确定的东西伤脑筋,倒不如好好把握当下,如今章鱼兄,小三,二叔,我重要的朋友和家人都在我身边。我觉得很满足!只要大家都很好,高高兴兴一起过日子多好!至于什么未来不未来的,那种东西我不要看。”
子契听完他的回答沉默良久,突然笑了。“很久以前,有人和你说过同样地话。”子契轻轻说出这句话,迅速低下头。没人看清那一瞬之间从他眼中掠过的哀伤。之后在面对敖摩好奇提出“是谁?”的疑问时,他亦只是轻轻摇头道:“一个故人。不提也罢。”
再抬起脸时子契脸上神色已经回复了正常,他面色平静:“你们是对的,未来这种东西没有什么好看。可惜太多人无法堪破,包括我。”他自嘲的一笑:“其实又有什么意义呢?未来从来充满变数。为不定地变数所忧心,到底只是徒增烦恼而已。”
子契走近敖摩将神斧放回他手中,又轻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离开,这一回,真正没有再回头。
敖摩懵懵懂懂的站在原地,太子和悟空见子契离开都靠过来,太子看了那人离去地背影一眼,好奇的问:“小胖,刚刚最后那家伙私下对你说了什么?”
敖摩将神斧插回背后收好,抓头道:“他说盘古之斧还有很多神奇之处,即便不用他看未来,我亦终会有用得着的那一天。还有将来若有任何关于神斧的问题,都可以去找他。他就在星宿宫等着我。”
太子皱着眉头:“真是怪人……”眼睛一亮,喃喃自语道:“星宿宫么?”
悟空看他一眼,咳嗽了一声:“大哥你还没放弃?莫非接下来我们要上门去找他的麻烦?”
太子摇摇头:“算了,自从和那死气沉沉的家伙说过话,现在我也没了和他交手的兴趣。可是我总觉得这人没面上看来那么简单。你瞧他在玉帝面前说什么失道的鬼话,方才神斧遇了他明明就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哪里像是曾经主动放弃他的样子?”
他扬起眉角,兴味盎然:“子契这个人浑身都是秘密。神斧也好,姒文命也好,我总觉得他背后还藏着很多东西。如今他既然对小胖有兴趣,以后也可再寻机会查探他一下。反正此事亦不急,可以先放着不管,当下无事,我们还是先去南瞻部洲找那浑天仪去吧。”
敖摩听了兴致勃勃:“南瞻部洲?那地方我还从来没去过!那边好玩么?”太子弹他个爆栗:“就知道玩,也不好好修行!在人间不能用龙身来往!你这回的人身也是借二叔的神力,只能保持十二个时辰!回头我给你好好变个人形才敢带你下界,让你自己去搞万一搞个绿帽子出来!却丢的是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