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满脸是血,眼眶几乎撕裂开来——
摄魂!
发动摄魂术时刹那间的负担几乎使我瞬间致盲,脑海里一片空白。
那几秒间的记忆仿佛雷电在天空中闪瞬即逝。
我不记得在千钧一发之际我们过了多少大招,巨大的能量碰撞使得马路的基石都碎裂开来,在剧烈的震撼里化作齑粉。
火流和雷电撕咬在一起,土石和水龙发出地动山摇的咆哮声。我们脚下的地面在颤抖,空气中弥漫着闪电呲啦的流动。烈火燃烧着的獠牙凶狠猛烈,择人而噬。
血光冲天,将那一切都静止。
我腹部被储智的手掌完全贯穿透背而出,同一时间他被迫抬起头,直直的对上了我的眼睛。
我们无比靠近的对视着,风呼啸着从我们中间穿过,带走冰凉的鲜血的气息。我可以看见他浅碧色的眼睛和平静仿佛深湖一般的瞳孔,深深的寂灭的颜色,就好像已经死过了千年。
摄魂成功。
储智悯之祭踉跄半步,半跪在地。
我捂着小腹,靠在马路边上的电线杆下。血从创口处喷涌出来,迅速濡湿了黑袍,顺着衣摆流到雪地里,就仿佛一缕汩汩流动的小溪。
雪没有停。大量雪花被交战时充满热力的能量融化成水,风一吹就拂起铁腥的气息。寒冷渐渐从皮肤渗透进四肢百骸,我低下头,看到在雪地上踉跄站起的储智组长。
“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我低声道,“为什么要叛逃?”
储智看向我,他额上的血顺着鼻梁流淌下来,汇聚到下巴,风一吹就吹散了大颗的血滴。
“为什么啊……”他沙哑道,“因为想找到通往死亡的方向吧。”
“什么意思?”
“叹息之壁被攻击前一天,桀屿来找我,说他的愿望是统一整个魔界,为此杀害再多的人都在所不惜。他问我愿不愿意跟随他,我当然拒绝了。”
“……”
“但是,我却就此找到了可以牺牲的理由。”
“……理由?”
储智组长不再回答我。他半跪在雪地中,血流得是那样多,以至于我刹那间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他已经死了。
我踉跄着爬起来,想给他最后的一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悯之祭极度低哑虚弱的声音突然在风中响起:“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派你来……来杀我吗?”
“为什么?”
“杀了储智一族的人,就可以得到这个族人的力量。这是我们一族的特质,也是桀屿残杀所有族人的原因。”
我走到悯之祭面前,艰难地捡起短刀。我要给他最致命的一击,必须精确穿心而过,确保他没有再次复活的可能。
谁知道就在我举刀刺向他心脏的瞬间,理论上应该已经被摄魂术控制、绝对没有反抗之力的储智悯之祭突然抬手,啪的一声稳稳抓住了刀刃,紧接着把我整个人都给扔了出去!
砰的一声重响!
我咬牙从雪地上爬起来,只见储智悯之祭竟然踉跄着站了起来:“抱歉易风,你不是可以取走我性命的人。”
我心脏瞬间一沉,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储智组长竟然纵身一跃跳上了电线杆顶,然后几个纵跃,就这么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他跳起来的时候我清楚听见了他身体骨骼、血肉纷纷撕裂的声音,大股大股的鲜血从半空中滴下,那是因为他强行挣开了摄魂术,他的精神和肉体都已经岌岌可危。
理论上来说,摄魂术是不可挣脱的,否则立刻就会因为心力交瘁而死。
会出现这个结果真的是我一时大意,但是储智悯之祭不愧是我在维序者部队见过的最强者,他最后一刻锁爆发出来的力量,绝对已经凌驾于摄魂术之上!
我拔腿就追!
寒冷的北风从我耳边呼啸而过,储智组长的速度非常快,可以说我从来就没有见过有人空中移动速度这么快过,连擅长飞行的魔界飞妖都望尘莫及。
就算是在身体强盛的时候,这样的速度也足够撕裂他的肌肉和筋脉。
我可以看到雪地上一路延伸的鲜血,颜色那样悲壮惨烈,就仿佛开往地狱的彼岸花。我不知道他要到哪里去,也猜不出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值得他耗尽最后一点点力量,也一定要在闭眼之前完成。
是怎样的事情呢?
比生命还重要?
比一切都重要吗?
11
11、第 11 章
魔界的类人种族,和真正的人类区别还是很大的。
比方说储智组长在强弩之末的情况下还能长途奔袭这么久,我几次半途截杀的尝试都失败了。换作人类中了摄魂术,别说这么彻底的摄魂,就算稍微沾了点边,现在也只能乖乖躺下等死。
作为人类我非常沮丧,事实是如果储智再这么跑下去,很快失血过多倒地身亡的就要变成我了。
如果在维序者部队做个各项排名的话,我爆发力可能不会低于魔界战斗种族,但高速移动下的持久力却弱得可怜。闪电战如果无法在十分钟内结束,我就会面临对手单方面的屠戮,或因为体温骤增心脏破裂而死。
相同的情况也发生在追缉组组长藏惟身上,如果可以的话,我们都不约而同的避开闪电战,宁可选择攻高血厚却移动缓慢的硬骨头来当对手。
像那些战斗力不值一提却天生飞行健将的白妖箭手啊,炎风精灵啊,凯西他们能一手一个抓来当点心吃,我就只能望妖兴叹……不是说拼命猛追也追不上,但持续高速移动十分钟后我起码要瘫软一天。
雪地上鲜红的血花蔓延一路,热度甚至融化了路边的薄冰。储智随时有可能倒下,而我也实在撑不了多久了。
我正想着要不干脆倒下来认输算了,突然储智组长身体一个踉跄,仿佛生命猛然从身体里抽走,他跌跌撞撞的跪倒在了雪地上。
我脚步一停,却无法乘胜追击。一股突如其来的凶恶力量从天而降,逼迫我整个人狠狠的往下顿去——这力量是如此强横霸道,以至于身受重伤的我连抬头看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只看见巨大的黑色影子投射在雪地上,从中透出的冰冷凶恶的气息几乎扑面而来!
贯穿小腹的创口带走了我大量血液和热量,我喘着粗气,连退后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过我还是喘息着艰难的抬起眼睛。
一个裹着灰色披风的男人从半空降落在雪地上,扶住了储智组长。
他跟人类长得非常不同,甚至跟储智悯之祭也大有区别,皮肤颜色让人联想起死人,眼睛是灰黑色的,面部五官就像是刻在石头上的雕像,非常僵冷阴沉,给人相当恐怖的感觉。
我立刻就认出了他是谁。
他是储智桀屿,或者说,是经过了很多次危险变形之后的储智桀屿。为了追求力量,他舍弃了正常的身体,现在的他融合了各种魔力强大的生物,也许他把龙的身体器官装在自己身上了也说不定。
“悯之祭,你这是怎么了?”他坐在地上,把储智组长放在自己身上,“是谁把你弄成这样?”
他的声音极其狞厉可怖。
我敢说,只要储智组长向我这边一指,下一秒我就会立刻变成一具尸体。
不知道什么时候雪下得更大了,一片片鹅毛般的雪花从夜空中摇曳而下,恍恍惚惚虚无缥缈,仿佛一切都不真实起来。
储望着他,低声道:“杀了我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语气都非常镇定沉稳,甚至给人一种命令般的感觉。
“我说过我不会杀你的。”桀屿嘶哑道。
“但我已经要死了。”
“你不会死的……你这么强大……这么可恶……你怎么会死……”
“再强大也总会死的,”储智微微笑了一下,“山峦,大海,星空,日月,这个世界上没有永恒存在的东西,随着时间渐渐推移,所有物质都会走向寂灭……我也一样。”
桀屿发出一声类似于伤痛到极点之后的低吼,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用手去堵储智的伤口。
但那已经不可能了。储智组长伤势太重,已经回天乏术了。
“我还是非常非常的……憎恨你。”储智声音仿佛叹息,说:“你让我失去了所有的族人,你背叛了我的期望,你还想背着我弄死美仪。”
桀屿张开嘴巴,但是又好像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嘶哑的道:“再来一遍的话,我还是会这么做的。”
储智静静的蜷缩着,仿佛连最后一点力气也消失殆尽。半晌他才发出一点近乎无声的叹息:
“你愿意如何,已经跟我没关系了啊……”
桀屿颤抖着想去摸他,却他抓住了手。这动作非常虚弱,却又无法抗拒,桀屿只能绝望的看着他。
储智悯之祭做事情从不犹豫,他在维序者部队身居高位的这段时期,有着完美的冷静性格,所有细节的发展因素都在他计算之内。爱和悲伤,痛苦和无奈,喜悦和分离,那些不可捉摸的情绪都被他精心而冷酷的计算好,甚至于自己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