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虽不爱说话，但还是很懂礼的，这不是从没见过你们吗？”陈老爷子闻言也冷了脸，这老六家的也太不像话了，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对待自己也就罢了，连头一次见面的小辈都阴阳怪气地挤兑，真是！
“三哥，不是我说你，你跟三嫂也真是的，也不看看如今是什么形势，什么亲戚都往家里领，以前也没见你们怎么联系啊，如今一个个地找来投奔，这不是明显当你们是冤大头吗？”马艳红一副“我是为你着想”的模样，若有所指地说道。实际上她打得什么主意，谁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儿。
马艳萍是K市土生土长的城里姑娘，当初决定嫁给陈小海（陈家老六）的时候，她娘家人没有不反对的，觉着她嫁给一个从农村来的穷小子，实在是太没眼光了。后来事实证明，她的选择确实不怎么明智，陈小海人长的帅又机灵会说话不错，但却没什么真本事，拈花惹草的本领倒是强的很。这马艳萍极爱面子，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没眼光看走了眼，虽然对于高不成低不就的丈夫很不满意，但到底没有离婚，忍了那么多年，两个孩子也大了，陈小海虽然没有干出什么大事业，但靠着一张巧嘴和帅气的长相，混得倒也不错。
原本马艳萍是很瞧不起丈夫农村家里的兄弟的，再加上陈小海也有意跟那边疏远，两夫妻有好多年没跟村里联系了。只是没想到竟然碰见这样的鬼天气！眼看着如今雪越下越大，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即使那些所谓的专家教授一再地强调这只是正常的天气现象，但经历过九月恐怖大雨的人们都很清楚，这大雪正常才算怪呢！精明的马艳萍夫妻俩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因此最近正考虑着全家搬到村里去住一段时间，等雪停了再回来。不知道她那几个眼睛长到头顶上的兄弟姐妹们从哪儿听说了这事儿，一改往日的疏离与漠视，又是送礼又是套近乎的，想让他们家回村时带着他们。
虚荣心极强的马艳萍被捧得飘飘然，一个没注意，一口就应下了。只是等她回过头来，又开始犯愁了。跟村里那边没联系很久了，连联系方式都没有，他们一家有没有地方住还没个准儿呢，再带着她娘家的兄弟姐妹，一起去喝西北风吗？只是后来又想想，她这些或身居高位或家财万贯的娘家亲戚能屈尊降贵住在那些乡下土包子家，那是那些乡巴佬的荣幸，恐怕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拒绝？之后她又想起丈夫三哥家那个短命鬼女儿花大价钱修的房子，有十间呢，怎么着也能住下两家人吧？
只是如今意外碰见陈老爷子后，得知陈老爷子家借住了两家亲戚，没有空房间后，马艳萍就知道，她之前的算盘是打不响了。对于破坏自己盘算的人，马艳萍自然不会客气，如今她没有明目张胆地对秦彬和余辉冷嘲热讽，都是她怕得罪了陈老爷子，才收敛了的结果呢。
“老六家的这么说可就不对了，你们家好多年没回村了吧？你怎么知道你三嫂跟那边的亲戚没联系过？要说陌生，咱们村的现在恐怕如今都不认识老六了，若不是当初你们结婚时我去参加了婚礼，见过一你次，如今你叫我三哥，我都不敢答应……”陈老爷子向来对这个眼高于顶的弟妹没什么好感，当初他爹娘还在时，这女人就不愿意回村，仿佛去村里一趟，会污了她似的，弄得老父老母闷闷不乐了很久。如今有求于他了，又这般盛气凌人的作态，还真是拎不清。
“妈，跟这些土包子啰嗦什么，冷死了，咱们赶紧回家吧！”马艳萍的小女儿陈怡宁穿着虽很显身材却十分单薄的棉衣，地下停车场本就阴冷，不一会儿就冻得她瑟瑟发抖，见母亲一直跟个老农民啰嗦个没完，很是不耐烦地道。
“我们也急着回家，就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再见……”陈老爷子也不是没脾气的，被个小辈这样蔑视，他当即就黑了脸，也不多说，示意外孙及秦彬、余辉赶紧上车，准备回家。
“哎，看你这孩子，对不起啊三哥，小孩子不懂事。”虽然嘴上教训着小女儿，可马艳萍并没有让陈怡宁给陈老爷子道歉，只是轻描淡写地以孩子还小的理由揭了过去。“看时间也不早了，要不三哥跟阿清去我家吧？明儿个咱一起回村……”马艳萍打算得很好，若是他们一家跟陈老三一起回去，如果到时候他们没地方住，陈老三总不好坐视不理不是？
“不用了，你三嫂在家等着呢……”陈老爷子当然不会自己往套里钻，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他可不想招惹这麻烦的一家子，不是他没有兄弟情义，实在是之前本就不怎么深厚的亲情，早已被他那个好六弟耗光了。
马艳萍还想说什么，坐在驾驶座上的秦彬没给她机会，直接启动了车子。
第四十二章
“爷爷,我还不是给您添麻烦了？”余辉神色间有些不安，刚刚那母子仨的作态虽然令人厌恶,但到底是阿清外公的血缘亲人,不管怎么看，都比他这个彻彻底底的外人有理由去借宿投奔。
“你这孩子，别瞎想。你是阿清的好朋友，阿清一个人在S市时,多亏你跟你父母的时常照拂，我跟阿清他姥姥早就想当面谢谢你们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一下子拖到现在。你这孩子跟阿清一样，都是命苦的,逝者已矣，你还是个孩子,你未来的路还很长，要好好生活。我是个没啥文化的老农民，其他的可能帮不了你们，但只要有口吃的，总不会饿着你们。别多想啊，咱家别的没有，就粮食多，安心在村里住下，啥时候老天爷发慈悲不折腾人了，你们再一起回S市……”看着瘦成一把骨头的余辉，陈老爷子心里也难受的很。
陈老爷子家里有很多外孙专门从城里带回村给他跟老伴儿看的照片，照片里基本上都是阿清跟几个好朋友的合照。因此即使老爷子没跟那几个孩子见过面，但实际上他对秦彬、余辉几个人并不陌生。之前的余辉，绝对是最讨老年人喜欢的小伙子。乐观开朗，笑容灿烂，最重要是浑身散发的快乐气息，即使看着照片，也令人不由心情愉悦。只是才不过几天的时间，原先活泼开朗的大小伙子就变的苍白忧郁，骨瘦如柴，这落差，看的陈老爷子十分心酸。
“谢谢，谢谢爷爷，谢谢你们……”余辉到底是没经过什么挫折的十五岁男孩儿，面对秦彬、刘清泉时他还能压抑住心中的悲痛，毕竟在同龄人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对于好强又敏感的年轻人而言，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而陈老爷子就不同了，他是一个宽厚慈善的长者，从他的身上，余辉看到了昔日父母对他的疼惜。这一点，触动了余辉心中最柔软的角落，他不由抱着陈老爷子的胳膊痛哭失声。
听着余辉饱含悲伤与苦痛的哭声，秦彬安静而专注地开着车，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刘清泉扭头看了看，张了张嘴，倒是想说些什么，只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只是轻轻叹口气，最终什么都没说。
“对不起，嗝，我……”等余辉终于发泄完心中压抑的悲痛，秦彬已经稳稳地开着车子出了K市。似乎很羞愧于自己刚刚丢脸的表现，余辉擦干净了脸上的泪痕后，红着脸低声支支吾吾地道。
“都是自己人，你啥丢脸的样子我们没见过？有啥好害羞的？”刘清泉扭头往余辉的肩膀上捶了一下，没好气地道。不过见他精神头似乎好了不少，刘清泉心里却是极为开心的。“呲，真疼，小辉你这几天没好好吃饭吧？看都瘦成啥样子了，等回到家，一定要让姥姥李奶奶她们帮你多补补……”
“没事儿，我原先就不很胖，苗条多好啊，好多人想方设法地减肥呢……”余辉连连摆手，一副“我以排骨身材为荣”的模样。
“大小伙子的，减啥肥？还是壮实点儿的好看，你们仨都太瘦了，回家都得补补……”
听着那一老两小三人漫无边际地闲聊着，秦彬并没有参与，可却挺喜欢听他们说。虽然他们说的都是没什么意义的废话，但气氛却无端地令人感觉舒适温馨，秦彬默默地想着，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人类喜欢群居生活的原因吧？
大概是上午赶了那么久的路，中午又忙活了一阵子，大家都累坏了的缘故。不多会儿，陈老爷子及刘清泉、余辉他们三个说着说着就没了声儿，秦彬往身旁身后一看，三人竟都靠在柔软舒服的椅背上睡着了。见他们确实睡得挺熟，秦彬踩着油门开始加速，反正车子上刻画的有防滑阵及防震阵，就算他把车子当飞机开，都不会吵醒熟睡的三人。
秦彬开的皮卡本是亮眼的银色，只是如今穿梭在银装素裹的雪白天地中，仿佛跟周围的景色融成一体。再加上车子行驶得极快，那些被秦彬远远甩在后面的车主，甚至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看错了。这样的天气，这样的路况，居然有人敢飙车！这可不是勇敢，而是找死！
拜秦彬的大胆和无人能及的速度所赐，才不过下午四点钟的时候，车子已经开到了通往皂角村的乡间公路上了。另外三人大概是累得很了，都睡了两个多小时了，还没有醒过来。秦彬也没叫他们，任由他们熟睡着，反正车里刻画了恒温阵，舒服得很，不用怕会感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