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白墨是在非常认真的,给他最后一个解释的机会。
“你觉得,是因为我,对不对?”苏长安问:“要不是因为我,七杀不会碎掉,是不是?”
“不,我不会那么想。”白墨冷静地说:“将心比心,我要是这样想,就太对不起你了。”
苏长安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意。
很可能连白墨自己都没有注意,但是苏长安已经充分的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没有说我相信你,我不怪你,他只说将心比心。
其实,在看到自己心脏的透视图的那一瞬间,白墨一定就已经知道,这和他苏长安绝对有关,他只是愿意看在苏长安对他的好上,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当然,这还要在他的力量能够恢复的前提下。
苏长安相信,如果这一次,白墨的能力能顺利回来,他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和自己搭档,继续做情人,继续做爱。
但是如果他的力量回不来呢?他们会不会从此陌路,甚至白墨会不会从此怨恨他。
他等于是毁掉了白墨的整个人生和全部的信仰。
苏长安一直明白,作为刃的力量,是白墨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即便是他们之间的感情,也不能与之相比。
但是心里明白是一回事,真切的感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就好像那个永远困扰丈夫们的蠢问题,老婆和妈一起掉进水里了先救谁一样,苏长安也总是告诉自己,用自己的爱情和白墨猎杀蚀虫的决心相比,是一件很蠢的事。但是他还是会一直忍不住期待,有一天他们的爱情能够凌驾于所有的现实之上。
苏长安总觉得,自己不过是抱着期待而已,但是现在,他发现抱着无谓的期待是世界上最自虐的事。
苏长安闭了闭眼睛,他觉得眼眶有点湿,这可不是个好兆头,苏长安想,难不成自己还能为了白墨掉几颗眼泪下来?
现在回头仔细想想,也许爱上白墨并不算是一个好的选择,自从爱上了他,自己就变得越来越卑微。那种“低到尘埃里”的感觉说实话简直糟透了,但是把卑微感和白墨放在一架天平的两端,又好像总是白墨更重。
苏长安最后微微笑了一下,说:“你让我想想吧。我要是想到了什么,第一时间告诉你。”
☆、95锋利的真相(一)
那天晚上,两个人依然睡在同一张床上,苏长安闭着眼睛,能感觉到白墨一直在看着他。
于是那一整晚,苏长安都闭着眼睛不睡觉,感受着白墨的视线在他的脸上流转。
第二天一早,苏长安就起来了,他一动,白墨也坐了起来。
“你休息,我出去走走。”苏长安状若漫不经心。
“我陪你去吧。”白墨顿了顿,说道。
苏长安看了他一眼,说:“不用,我脑袋很乱,去透透气,不是说昨晚是围剿最后一场吗,你留在别墅等他们吧,中午,大家应该就能见到了,我回来的时候带食材回来。”
白墨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和苏长安在一起久了,白墨其实比苏长安想象中的,要更了解他。
昨晚苏长安说最后一句话时的神情几乎让白墨认定,他一定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也知道自己心脏上的东西是从何而来。
但是为什么不说呢?苏长安和他在一起两年,隐瞒的东西都没有最近一个礼拜的多。
被莫名的冲动驱使着,白墨用通讯器上的GPS查了苏长安的位置,悄悄跟了上去。
苏长安根本没有想到白墨会跟上他,从别墅出来,苏长安开车直奔L大,进了学校,随便找了个学生问明了历史学院的位置。
在一栋教学楼三楼的大课教室里,苏长安看到了正在给学生们讲先秦史的苏哲,当然,在这里,他是苏贾老师。苏贾苏贾,可不就是“苏假”,苏长安找了个最后一排的位置,坐了下来。
讲台上的男人,和自己那天看到的苏哲五官有一些改动,变化的都不大,但是组合在一起,就变成了只是稍有相似的两个人,看着他在讲台上侃侃而谈,苏长安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他实在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会摇身一变成了光鲜体面的大学教授,而且他打听苏贾这个人的过程中,还听说他风评不错,深受学生喜爱。
难道这十二年,他就生活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苏哲在讲台上侃侃而谈,一个个历史事件条例清楚,穿插着生动的小故事,下面一干学生听得如痴如醉,苏长安看着台上风度翩翩的苏哲,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从心底生出了一股愤怒。
他被人骂孤儿的时候,他在哪?他高考不知道填什么志愿左右为难的时候他在哪?他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的时候他在哪?他在组织里跟蚀虫拼命,还为了白墨抓心挠肝的时候,这个家伙又在哪?该不会是在收着清纯女学生的小纸条,批着那些无聊的论文,或是客串着父母,听这些蠢头蠢脑的学生们讲青春的烦恼?
不是一年两年,整整十二年,明明活着,却从来没有来看过他一眼。
熟悉的眉眼,念着他的名字的时候有似曾相识的意味,眼前的这个假苏贾真苏哲,确实是自己的父亲无疑。只是在这一瞬间,苏长安甚至忘记了他来找苏哲的原因,而开始一心一意地像一个孩子一样声讨着抛弃过他的父亲。
铃声响后,学生们谈笑着,成群结队地离开了教室,苏哲一边整理着讲台上的书,一边超仍然坐在后排的苏长安笑着说:“来了?”
神态自然声音亲昵,如同他和儿子从未分开,他的儿子不过是来学校给他送饭一般。
苏长安压抑着怒火,慢慢站起来向他走去。
“苏贾老师。”苏长安扯出冰冷的笑意,叫道。
苏哲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笑着拉着苏长安到靠近走廊窗户的地方坐了下来,说:“我知道你有一肚子的火,也憋了一肚子的疑问,今天你来,我会统统跟你解释清楚。这十二年来,我其实一直在你身边,我也有看着你长大,只不过不能现身让你发现而已。”
“为什么?”苏长安收敛了一下情绪,问道。
“你先告诉我,那天后来怎么样了,袁烈找你没有?”苏哲肃容问道。
“你怎么知道袁烈会找我?还有,我的母亲是袁橙么?她还活着么?”苏长安一股脑问了好多问题。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苏长安没办法,只好先将后来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一直说到白墨的心脏,然后才问:“你动的手脚?”
苏哲微微一笑:“你放心,我是在救他。烧伤他的是蚀兽的毒火,这些毒火,即便是我也不敢说一下子都彻底拔掉,毒火最爱能量,无论是猎人的能量还是蚀虫的能量,沾到毒火都会被焚化,成为蚀兽的养料。那天我虽然清理了白墨后背毒火的痕迹,但是不能确定已经把毒火完全拔除,只能暂时封印他的力量,免得那些毒火死灰复燃。”
“这种事情,你不能先跟我说一声吗?你看到他心脏的透视图了吗?变成那个样子,我怎么跟他解释?!”苏长安气急败坏。
苏哲依然挂着那种意味深长的笑意,说道:“呵,以后,你会遇到更多没有办法跟他解释的事情。”
苏长安坐在苏哲的对面,眼看着苏哲把满脸的柔和笑意敛去,一丝丝,把肃杀之气放出来。
“十二年前,我倾尽全力,也不过把你的力量封印了十年,十年后你的力量觉醒,我就知道,终究有那么一天,你要做出选择。你要爱上那个刃,我不拦你,因为你只有亲自尝过,才能明白。”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白墨怎么了?他身上的封印能不能解除?”苏长安被他弄得心里越发不安。
“别急,接下来,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你别打断我,听完再说。”苏哲又挂上了面具一样的笑脸,轻声说。
“暗面的基础,是蚀虫,蚀虫之上,有蚀兽。一头蚀兽要成型,吞噬掉的蚀虫何止千万,而我相信你看过猎人的典籍,就知道,蚀兽上面,还有煞。”苏哲开始了不紧不慢的讲述。
“猎人的那些典籍,我在组织里的时候都读过,顶多能有四成是对的,剩下的六成都不着边际。说什么煞是蚀虫之帝,煞一出,天下将乱血流漂橹,都是扯淡的。煞是蚀虫的终极进化,这没错,但是煞的产生,是守卫暗面秩序的需要,在人类的社会里,永远都会有两三头煞存在着,岁岁年年,从不间断。”
苏长安一边听着他的话,一边分神想:怎么跟煞扯上了关系?煞不是说已经快一百年没出现了吗?
“苏哲,你能别扯那么远吗?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煞,可能一生都不会见,你能先把最近发生的事情解释清楚在上历史课吗?”
苏哲顿了一下,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你从来都没有见过煞?”苏哲说:“这可真是笑话了。”
他伸出拇指,指了指自己,“煞。”然后用食指轻巧地一点:“煞的儿子。”
苏哲说到这里,停下来看着苏长安,等着他的反应。
他本来想把边边角角先解释清楚在说出这个事实,但是没办法,小孩话赶话,一下子就逼出了终极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