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眼前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红色,那个漆黑的夜晚,战斗结束了,街边那盏在阴气中熄灭的路灯又闪闪烁烁地亮了起来,有人浑身是血地倒在路灯下面。那个人的半个膀子都没了,从断面能看到脏器上冒出的丝丝缕缕的黑气,自己提着刀站在他的身边。
他听见他说:“小墨,快一点。你知道该怎么做。”
他没有动。
那人的脸都扭曲了,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小墨,再不动手,我就不再喜欢你了。”
于是他动手了,他把刀斜劈向下,斩断了那人的身体,那人的头颅于是露出了一点笑意,黑气消失了,相反,血流了出来。
一开始并不多,但是不多久就淌开了一大片,那个人躺在血泊里,全身都是血,只有神情很安详。
哥哥……白墨听见自己模糊的呼唤声。
而那个人再也不会回应他了。
如果眼前这个人也永远不再回应他,怎么办。眼前这个人也躺着,流着血,他是不是也会死去,被埋葬,被遗忘?
白墨又开始发抖。他想起来了,那个人叫苏长安,是他昨天刚刚带回来的,新觉醒的“眼”。此刻,他脸色非常苍白,眉头保持着刚才趴在自己怀里时微微皱起的样子,安静的躺着。
白墨觉得已经过了好久,当他终于鼓起勇气伸出手,慢慢地摸到了苏长安。
面前的人流了不少血,但是白墨手里传来的感觉告诉他,苏长安还活着。
他还活着,还可能重新活蹦乱跳的,并不会像五年前的那个人一样,永远变得冰凉,不可能再回来。
白墨抽了一口气,终于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他站起身,觉得自己浑身的骨骼都在咔咔作响,他走出房间,下楼到了穆升的办公室。
穆升看到进来的是白墨,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手忙脚乱地爬起来问:“怎么了,你居然会来我这里?”
“叫修斯过来,我不小心下手重了。”
穆升僵住了,然后他猛地弹起来大喊:“乔,你听见没有!叫修斯马上过来!!”
桌上的通话器传来一声“明白”,接着就安静了下来。穆升深深地看了白墨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跑上了楼。
楼上一片兵荒马乱,穆升把懂一点急救和包扎技术的李宴叫过来了,于是哗啦啦大家全来了,各种惊呼声乱响。
白墨面无表情地站在楼下向上看,苏长安被穆升打横抱了出来,进了李宴的房间,一大串人也更了进去。白墨这才上了楼,刚才穆升把苏长安抱出来的时候,血迹滴在了走廊的地板上,白墨踩着斑斑血迹回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白墨环视自己的房间,这个房间差不多有三四年没有打扫的佣人以外的人进入了,这个房间永远是干净整齐的,冰冰冷冷的。
但是就在不久前,名叫苏长安的家伙闯了进来,弄乱了他一丝不乱的摆设,把他的客厅搅得一团糟。
沙发边上是打翻了的饭菜,现在肯定已经凉透了,是苏长安端上来的,这么多年,别墅里已经没有人会特意关照他按时吃饭。
茶几边上是满地的药瓶棉签,那是苏长安硬要给他上药的时候打翻的。他身上的各种伤从来没有断过,大家都习惯了他会自己上药,自己到修斯那里去,大家会关心的是他药箱里的药用完了没有,而不会特意在每次的任务过后来给他上药。
再接着是碎了一地的茶几碎片,玻璃茶几几乎被撞得粉碎粉碎的,从来没人敢在他白墨的房间里这样放肆。
最后,是玻璃上,地面上大片大片的血迹,仔细观察,会发现流血量虽然挺大的,但是还没有达到致命量,只是在一阵忙乱过之后血迹晕开了,显得格外的惊悚。
白墨捂住了眼睛。
他并不畏惧血迹,相反,鲜血会让他扬起无穷的怨毒和悔恨,会让他想到几年前那个晦涩冰冷的夜晚,会让他记得那个弃他而去的人。会让他想要拔出刀来,把面前以各种身份活着的东西都杀光。
白墨狠狠地握紧拳头,缓缓地试图平复自己的呼吸。
良久之后,他的脸色恢复了冰一样的冷淡,走到客厅一侧,打电话给李叔,叫佣人上来打扫。然后他到卧室,脱掉了长裤,上了床。
他想,他果然还是要一口咬死,绝对不要和“眼”搭档。
“眼”和“刃”的关系太紧密了,特别是“眼”的特殊能力,在并肩作战出生入死之后,“刃”一定会不由自主地开始信任并依赖于他搭档的“眼”。
然而同时,“眼”太脆弱了,他们除了看到蚀虫的能力之外,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分别,他们没有可以赖以防身杀敌的武器和技艺。
他再也不要体会托付了信任,再失去所依的那种空洞感了。
白墨平躺在床上,瞪大了眼睛想:我绝对不再和“眼”搭档,即使我因此失去了作为“刃”的能力,也再也不愿意看着我信赖的“眼”死在我的面前。
☆、第十二章 白墨的曾经
苏长安慢慢睁开眼睛,这个房间看着挺熟悉的,应该就在别墅里,有可能就是自己的房间。
视线渐渐清晰,他发现自己的一只胳膊被绷带吊着,浑身没有一处是不痛的。苏长安渐渐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他慢慢发起抖来,用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白、墨,我、草、你、大、爷!!”
他苏长安虽说早年命途多舛(是么?没看出来……)但是好歹平平安安活到24岁,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给脸不要脸的人!好吧,他承认自己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是他啥,但是这拳打脚踢的是要闹哪样??
苏长安握着拳,心想我他妈不原样打回来我就跟白墨姓!!
“白墨没有大爷可以给你草,如果你真的那么气不过,我建议你去草白墨本人还更显得靠谱些。”
苏长安这一惊出了一身虚汗,他叹口气,骂娘骂得太专注了,居然没发现自己床尾坐了个人。
“hi~~我是修斯,‘眼’和‘刃’的御用医生。”眼前的男人很年轻,相貌不过是端正而已,但是看上去非常和气,又不像苏长安印象中的医生一样严肃,而是透着一股机灵劲。
苏长安前一秒还在咬牙切齿,看到陌生人马上恢复自来熟本色,笑着打招呼:“hi,修太医。”
“我昨日刚刚听说,别墅里住进来一个新觉醒的‘眼’,正想着什么时候得空见见,没成想今儿个就见着了,还独独是这么个破落狼狈的摸样~”修斯盈盈笑地看着苏长安,放松着身段倚在床尾,苏长安突然觉得他这副样子很熟悉很熟悉。
“啊!!”苏长安蓦地坐了起来:“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甄嬛体啊!”
修斯猛的抬头看他,两个人对视了一会,突然同时大笑起来。
修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哎呦,终于有人知道我说的是甄嬛体了,其他人都说我是中邪了。”
“猛的一听,可不就是中邪了,天可怜见,大伙兴许都吓坏了。”苏长安端起架子,做贵妃样,还伸出一根“玉指”,在修斯额头上点了点,两人又是一阵大笑。
笑罢,修斯总算正经说道:“你伤的挺重的,后背被茶几的碎玻璃豁了个大口子。”
苏长安止住笑,才发现自己的后背麻麻的,但是却不怎么疼。“不疼啊。”
“包扎的时候上麻药了,修斯独家出品,药效大概还有一个钟头。”修斯说道。
“哦。流了不少血吧?”
“可不是,穆升吓坏了,生怕你就这么挂了,好在是皮外伤,躺上一段时间也就没事儿了。听说,是白墨干的?”
“可不是!!”苏长安一听就来气了,抓着修斯:“我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么没有分寸的人,一个人怎么可能连一点作为人的基本礼节都不懂?更别说还这样出手伤人。”
“别激动!”修斯赶紧按着他:“虽然我包扎的水准很高,但是你这样乱来还是有可能会把伤口挣开的。”
“唉,听说穆升要你和白墨搭档?”
“不可能,我还要为人生安全着想呢!”苏长安恨。
“你先别急,我知道都是白墨不对,有些话,本来轮不到我来说,但是穆升觉得不应该让白墨的过去影响你对他的判断,但是又非常担心你会生白墨的气,拒绝和他搭档。他现在肯定在下面左右为难,挠头挠得头发一把一把掉。”
苏长安叹了口气:“修斯,我觉得,白墨的过去并不能成为他现在不当举动的借口。你尽可以告诉我他早年多么多么艰辛,但是我顶多是对他更理解一点,却不见得会因此迁就他。”
修斯笑了:“我们这些人,有的年长,亲自看着白墨一路过来,有的和你差不多大,白墨的很多事情也只是听说。但是我告诉你,我们几乎都跟白墨动过手,也都曾经和你一样握着拳发誓绝不原谅他,现在,我们都决定要迁就他。”
“是么?”苏长安虽然生气,但是此时也有些好奇,“说来听听。”
“好,我说给你听听,但是你别告诉穆升是我的说的。”修斯停了一会儿,整了整思绪,说:“其实,白墨的性格冷淡,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基本上他不会去招惹别人,别人和他也能相安无事。但是白墨不喜欢‘眼’,可以说整个组织中没有一个‘眼’是白墨喜欢的。他和‘刃’还能说上两句话,但是从来对‘眼’没有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