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是海菜。”萨迦探头过来,就着云池的手舔了一口,“风干的食物果然可以留得更久啊……可惜,那时候的人们大多认为,新鲜的才是最好的,干货反而供奉得最少。”
“还有风干乌贼!”云池哭了,“风干的……不知道风干的是什么但总之是鱼!还有这个……呃这是什么啊呕!”
一根巨大的腕足,宛如一把无坚不摧的长矛,通过遍体的吸盘瞪着云池——里面长满了干瘪的眼睛。
“哦!”萨迦很惊喜地捧过来,在腕足的尖端上咬了一口,软软的腮帮子动来动去,“风干的海怪触角,我已经好久没吃了,想不到这里还有一根!”
云池:“……那你拿着吃吧,我就不管这个了。”
云池把这些海货收拢起来,同样堆到他们的存储点去,再和萨迦往前走。
“前面就是放衣服的地方了,”萨迦边嚼边说,“我们去找几双鞋。”
他们挤进更小的衣帽室,一进去,云池就感叹了一声:“哇,怎么都是白衣服啊。”
如他所说,这里确实满是雪白的衣袍,哪怕在火焰的照耀下,这白亦不曾沾染半分彤彤的色彩,而是犹如覆盖玉山的亘古霜雪,依旧白得毫无瑕疵。
“都是我以前穿的。”萨迦有点不好意思,哼哧了一下,将风干海怪脚放到地上,亲自为云池挑了一双镶金错银串珍珠的凉鞋,鞋带末端吊着两颗大钻石,闪得人眼睛痛。
“这双怎么样?”海獭期待地看着他。
云池:“……”
云池勉强说:“让人……十分惊艳。”
海獭丢开那双鞋子,又为他翻找出一双编织了红宝石和翠色碧玺的凉鞋,脚背上一个偌大的金丝怪兽头,张牙舞爪,分外狰狞,“这个呢?”
云池很想问你的审美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萨迦都用这个圆圆的海獭脸望着他了,他还能说出什么责怪的话来,只好挠了挠脸颊,为难道:“再换一个?”
首先否决的是那些用金子和银子作为基调的鞋子,继而是嵌着许多冰凉而沉重的珠宝的鞋子,最后,云池翻出一双看起来是皮革切割,鞋底坚硬清脆,既像木头,也像玉石的凉鞋。
“这个不错!”云池满意地看了看,“不过,你变成人身的时候,是跟我差不多高吗?这鞋看起来不大啊。”
“这是龟甲做的鞋子,是不是太朴素了?”萨迦犹豫地看着那双鞋,“因为我在国与城邦间行走的时候,习惯变成各种各样的人,成人、青少年、小孩子……所以,他们无从揣摩我的真实样貌,唯有自行猜测。”
云池尝试着套了一下,系好绑带,又跳起来踩了踩:“不素,刚刚好!走路的声音也好听。咱们是不是该离开了?这次找到的东西已经足够多,逗留太久,我有点饿了。”
“你饿了吗?”萨迦抖抖胡子,圆耳朵一下支楞起来。
“有点?我是说,虽然寻宝很让人兴奋,这种兴奋产生出的多巴胺可以暂时欺骗你的身体,告诉你你不饿,但实际上,你还是有点饿的……哇!”
萨迦坐在地上,毛掌伸到胸前的毛口袋里掏啊掏,像变戏法一样掏出几个长刺大海胆。
“有备无患。”他望着云池,又露出了那种眼睛眯起,嘴角上翘的憨笑。
云池小心翼翼地接过掰开的海胆,感激道:“老天,这就是为什么你是我的最爱……谢谢!”
萨迦的舌头好像忽然失灵了,因为他的口中明明空无一物,可他还是尝到了一种很甜的味道,就像喜悦。
他搓了搓腮帮子,含含糊糊地说:“唔。”
作者有话要说:
云池:*兴高采烈* 哦耶!我找到了盐、干果、咸鱼和能吃的谷物,这一定可以大大改善我们的生活——
萨迦:*挥舞长满眼睛的海怪触手* 太好了!现在我必须和这根触手跳舞!
云池:*太困惑了* 我的天什么鬼?
萨迦:*开始吃触手,将圆圆的脸颊胀得更圆*
云池:*在心中叹息,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会因为海獭的可爱而原谅他*
第37章 神婚(八)
云池啃了一个海胆,就说什么也不肯再吃。他跑到第二个放置祭器的房间,找出几张金线捻成的渔网,将它按照绑礼盒的方法扭成四股,当做绳索来用。
“看,这样的话,就能把罐子们全部拢到一块了!”云池喜滋滋的说。
看到他这么得意的模样,萨迦也不好意思跟他说,其实自己可以用神力运送这些物资。
“那你把它们放在我背上吧。”萨迦趴在地上,示意云池把兜着罐子的渔网放到自己身上。
云池担忧地问:“不重吗?”
萨迦笑了:“我可以背起一座山,这几个罐子算不了什么。”
听他这么讲,云池也就放心了,这里面最重的罐子是谷物罐,差不多有半人高,里面盛满了沉甸甸的麦粒,云池想把它抬起来,都得费尽功夫。
他吃力地绞紧几股渔网,撑起一个空白的弧度。所幸金线坚韧,延展性也强,还能撑住。
萨迦往前拱了几步的距离,一头拱进空隙中,渔网宛如一个双侧的兜袋,吊在了大海獭的身体两侧。
“等一下,你先趴着别动!”云池松开手,快速地跑到里间,胡乱抽了几件软和的衣袍,再提起那根海怪的腕足,出来后,到海獭脊背上的金丝鱼线下密密实实地垫了几层,笑道:“我怕硌着你。”
萨迦一愣,怔怔地看着他,犹豫一下,才慢慢起身,金线一下被沉重的罐子绷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咯吱”响,萨迦却像是背上只落了两片轻飘飘的羽毛,行动自如,完全不当回事。
“真的好多了,不硌。”萨迦对他露出欣慰而甜蜜的笑脸。
云池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那就好。”
他们返程的路线没有按照原路,萨迦转动机关,在宝库里打开了一条地道。一人一獭沿着往下走,云池替萨迦扶着身上的重物,走完台阶,萨迦抖了抖身体,转头对云池道:“坐上来吧。”
云池不明所以,小心翼翼地踩着罐子,跨坐到萨迦背上。
“抱紧了。”
云池依言搂紧了海獭的浓密的围领毛。
萨迦跺了一下地板,云池忽然感到身体一轻,失重感骤然袭来,他急忙死死地贴在大海獭背上,以他多年的探险经验来看,但凡是脚下一空,突然失重的时刻,接下来必定不会出好事。
带着他,萨迦径直坠入了冰海当中!
云池吃了一惊,拼命揪着獭毛,闭目大喊道:“我不会潜泳——嗯,不对,我怎么还能说话?”
喊到一半,察觉到不对,他急忙试探地将眼睛扯开一条缝。
——浑圆的气泡裹着他的周身,萨迦犹如一只奔跑在仓鼠球里的大仓鼠,而他是大仓鼠背着的小人。
大海是如此神秘深邃,也是如此瑰丽,如此奇异的凶恶。云池一时间忘记了呼吸,亦忘记了语言。
透过泡泡透明的壁障,他的视线被一只在海底散发出萤光的长尾小鱼吸引了。那飘逸的摆尾,使它如同孔雀一般骄傲地招摇,当鱼游到空无一物的暗处时,它周围的幽深海水忽然翻腾起来,将惊慌乱窜的可怜东西包在了里面,猎食者不慌不忙地现身,那繁复轻盈的透明裙摆,从暗蓝的海水中析出烂漫的浅粉色,飞舞的触须如柳丝般纤细柔美。
那是一只像极了水母,却比水母还要曼妙华美,伪装能力还要高超的奇特生物。
鱼的影子很快就被同化进了霞光和无穷变幻的花色中,胜利者且行且舞,惬意得仿佛一位容光焕发的美人。眼见它即将隐匿颜色,重新回归到无形无貌的状态,更暗的深处,迅猛而沉默地打出了一根巨大的漆黑触肢,一把攥住“水母”的身体,瞬间将对方扯进了不可预测的海渊当中。
从猎物,到猎人,再到猎物,统统发生在眨眼间,近乎同步进行。没有挣扎的嘶喊,没有绝望的临终遗言,在寂然平静,并且生机勃勃的冰海下,杀机也是水色的层叠刀锋,不见光,无以得知千刀万剐的死局从何而来。
云池犹自愣神,萨迦已经转过头,忧心忡忡地问:“怎么了,突然跳下来,是不是吓到你了?”
他停下游水的动作,语气里隐隐带上了沮丧:“我本来打算给你一个惊喜……”
“没有!没有吓到,”云池回过神来,急忙摸摸海獭的背毛安抚,“哪有的事,我刚刚在看海底的景色,都是我从没见过的,所以走神了,不是受惊吓。”
萨迦松口气,冲他一笑,“好的,那你看吧,有什么想吃的,我去抓。”
“不行啊,”云池习惯性地劝阻,“不能破坏当地生态环境,也不能横加干涉物种的繁衍发展,顺应自然就好……”
说出口才觉得嘴瓢,云池赶紧补救:“……但这也就是我个人的想法!你想吃什么不用顾我,去抓就好!”
萨迦不解地搓搓毛脑袋:“好吧?都听你的,其实这些也没什么好吃的,但你要想尝个新鲜,我就给你拿来。”
路上,云池望着冰海的繁盛景象,思绪无可避免地游移了一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