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北煦还是有点难受, 他看着洞壁,盯着从外面照射进来的模糊光亮,忽然就觉得眼睛被那雪色灼伤了。
他以为江盛黎是不一样的。
“北煦……”江盛黎望着他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场, 走过去将人拥进怀里,低声耳语,“相信我,我会带你出去的。”说完, 他抬手扭过怀里人的脑袋, 狠狠亲了一口,期间哪怕被咬得血肉模糊也没放开。
北煦一开始没反抗,但想着这人都要跑了还要忽悠他, 越亲越火大,抬手就要把人推开, 却见对方自己后退了几步。
江盛黎走到洞口, 回头又深深看了一眼北煦:“煦哥,在洞里待着, 不要乱跑, 会没事的, 相信我。”
北煦抿着唇没有说话, 倨傲地转过了头不去看江盛黎。
可就这眨眼间的功夫, 洞外的飞雪就淹没了离开人的身影。
余光注意到人走了, 北煦心里忽然一慌,连忙跑上前,似乎是想要确认对方只是和他开玩笑的,可是,洞内没有,洞口也没有。
“江盛黎?”他喊了一声,没有回应。
他的眼前,只剩下白茫茫的飘雪。
江盛黎真的走了。
他不要他了。
北煦呆滞地站在洞口,迎着“呼啦啦”的寒风,脑海里不断盘旋着“江盛黎不要他了”的话。
这一瞬间,他感觉心脏像似被人用利器剜了一个洞,体内的鲜血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它们带走了他的体温,让他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他在洞口等了好几分钟,确定江盛黎是真的走了后,他才慢慢握紧了因愤怒而颤抖的手指。
“江盛黎。”北煦是愤怒的,可他嘶哑的声音中却带着一股压抑的失落和茫然,还有一股难以掩饰的悲凉,“你这个骗子。
这一刻,各种复杂难辨的情绪一股脑地扑面而来,让北煦的思绪纷杂混乱。
他甚至一时间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
雪洞因为离去了一个人而变得宽敞了许多,北煦彷徨地退回到洞里,紧闭着眼蜷缩在地上保温。
他想不通,为什么江盛黎要扔下他?
他的脸上冷冷清清的,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好一会儿后,在因江盛黎的离开而引发的一场小型的雪崩里,他十指紧扣着冰凉的雪面,在头顶一阵阵颤动中,他睁开了眼,望着洞口方向,终于红了眼眶。
江盛黎!!
两颗被寒风吹凝结的冰珠子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在了地面上。
此时的北煦,弄不清自己究竟是愤怒多一点,还是失望多一点,总之,是他从来没有经受过的难受。
好一会儿之后,等所有纷杂的情绪都在濒临死亡面前被消解掉后,北煦的眸中只留下了冰冷的、漠然的、晦暗的寒意。
他恢复成了那个江盛黎初次见到的北煦,那个令亚细亚大荒原所有人都恐惧的北煦。
在雪崩的颤动中,北煦胸口无法疏解的郁气和怒火开始无限膨胀。
他想杀人!!想宰了那条蛇!把那蛇皮扒了,把蛇躯的骨头一节节敲碎,然后丢在地上尽情践踏!直到变成一摊肉泥!
他还要把那蛇皮拿来挂在东方部落的中央广场上,然后抠出那人恶心的眼睛放在大门处,让他看着自己的部落王城是如何一步步毁灭!
若是,若是侥幸活着,北煦绝对不会放过东方部落任何人,所有人都得给他的怒火陪葬!!
好一会儿后,雪崩停止,北煦所在的雪洞比他预料的要结实一点,竟然只是掉落了些雪渣,并没有彻底塌陷下来。
“哈哈哈——”天不亡他,北煦瞪着释放出金光的琥珀色眸子,浑身的杀气再也抑制不住开始漫天笼罩。
……
江盛黎走的第一天,北煦只用了半天不到的时间就迅速调整好了状态。从最开始的精神萎靡、浑身萦绕着低迷的负面气息到重整信心,打起精神开始应对当前的恶劣天气。
他不畏惧严冬,也不害怕饥饿,只要等春季雪化了就好了。
可他高估了自己的精神状态。
或许是江盛黎的离开让他花了太多的精力来处理那些复杂的情绪,所以哪怕他重整旗鼓后,身体也肉眼可见地衰弱下去。
他饿得虚脱,脸色惨白得如同四周的雪一样,哪怕一口一口的冰雪吃进肚子里,胃里依旧饿得发酸,心脏也饿得发慌。
他开始想化成原形冲出去,可是试了好多次都失败,甚至有一次差点就顺着雪堆滑进深渊里,好在他的爪子一直抓着洞口,千钧一发之际攀了回来。
走,走不掉,他只能在洞内待着。
他开始暴躁不安,眼眸里爬满了血丝,若是此时江盛黎还在他眼前,他肯定会狠狠地撕碎对方!
可是江盛黎走了,他不会回来了。
江盛黎离开的第三天,北煦在耗尽精力和体力后,终于开始在昏迷和清醒间度过。
清醒时,他会蜷缩着护着自己的重要部位,给自己尽可能留足活下去的机会,而昏迷时,身体不受控制地放松,很多次他醒来都发现自己大大咧咧地躺在雪地上,被体温融化的雪水已经打湿了他的衣服,四周冰冷的寒气也肆无忌惮地穿透他的四肢百骸。
寒冷和饥饿如同两只张牙舞爪的猛兽,北煦面对他们,毫无招架之力。
直至第七天,北煦已经心灰意冷,已经不再抱有希望。
他感觉身体竟然诡异地变烫,四周原本冰冷的气息也一下子仿佛变成了烧开的沸水,让他觉得身体像似被灼伤了一般。
他脸颊酡红、冷汗直冒,一双通红的手撕扯着被冰雪冻贴在地面的衣裳,他想要让自己凉快一点。
“江盛黎……热……”北煦想到了炎热干旱的夏季,想到了江盛黎冰凉舒适的蛇鳞,他低声无力地喊着那个熟悉的名字,最后,再次陷入了昏迷。
就在洞外飘进来的霜雪要将北煦掩盖成一座坟墓时,荒涯和荒追终于找到他了。
那时候,他已经虚弱得话都说不出了。
然而,当他被带出山洞时,他才发现洞口有什么巨型的东西盘旋着,混着刺眼的血色,就盘在洞口上,一边的尾巴还紧缠着一旁摇摇欲坠的树枝,似乎是害怕被雪堆冲走。
荒涯见他面露异色,解释道:“多亏了首领放血,我们才找到你们的位置,不然从上空看,这一片全是白花花的,根本确定不了你们的位置。”
这时,正好一阵寒风剧烈吹来,北煦才真正看清那盘着的东西是什么,是江盛黎!他变成了兽形,黝黑的鳞片外翻,正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来。
“放心吧,江首领是蛇,不畏寒,只是受伤被迫进入了冬眠。”
北煦震住了。
看着风雪交加中的大蛇,忽然红了眼眶,什么恨意和怒火通通灰飞烟灭,他听到了自己心里的防护墙好似随着这场雪崩彻底塌陷了。
他的眼中,只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那条巨蟒。
……
这次江盛黎冬眠的时间有点久,足足冬眠了两个月,从冬天一直睡了春天。
期间北煦带着鸟类兽人极力回收了他们打死的棕熊群,虽然好些滚下深渊损失了大半,但能挖掘到另一半也是不错的收获,靠着这,东方王城勉强没有一人饿死在残酷的冬季里。
他原本还想着若是活着就灭了东方王城,谁料到出来后第一件事竟然是保护这片领地。
万物复苏,崭新的一天,鸟儿落在发芽的枝头上鸣叫。
北煦睁开眼,出奇地没有睡懒觉,而是望着外面初生的太阳,化成了与蟒蛇一般大的原形咬着蛇头将冬眠的蛇拖出了房屋。
他叉着四条腿费力地走出了外八字,将巨蟒丢在山顶上晒太阳。
“……”此时,前来例行报告王城日常事务的拱光望着每天一见的场景,盯着那只大猞猁将江哥的头咬进嘴里拖拽的画面,只觉得汗毛倒竖。
有种猞猁捕猎成功的画面。
不过江哥兽形太大了,王城里除了北首领,恐怕没有人拉得动。
而且就算有人拉得动,江哥不会允许,北煦也绝对不会让其他人靠近。
巨型猞猁松开嘴,蛇头重重落了下去,在地上发出“砰!”地一声,随后猞猁舔了舔蛇头上的蛇鳞,直至望见拱光后才恢复人形。
“有什么异常的事?”
北煦轻抚着蛇头上的蛇鳞,视线游走在那庞大的蛇躯上,他仔仔细细检查后,才扭头施舍般看了眼拱光,目光仿佛在说“没事就别浪费我时间”
拱光见他回头,在那双琥珀色却泛着冷厉目光的视线下,连忙把材料递了上去。
“王城一切安好,只是种植组已经开始带着王城的人在万蛇窟内种植,但是万蛇窟山脚下那片平原原本江哥也是打算初春开垦种植的,但是现在江哥冬眠,我手上也并没有详细的处理方案,所以想询问一下您有什么安排?”
拱光觉得北煦的眼神越来越恐怖了,哪怕只是冷冷的一瞥,他都感觉自己好似来到了每日惨叫声不绝的“监狱所”。
北煦闻言收回了视线,种植这事江盛黎给他说过,等开春了就把万蛇窟山脚下那片平原分配给愿意种地的人,免费提供农具,只要求收获时上交一半的食物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