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寒川没让他起来,站起身漫步到杨知州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发起抖来的杨知州,半晌后,等他心态濒临临界点,上位者的气势陡然爆发:“谁给你的胆子,插手本王府中之事!”
杨知州本就被外面闷声的惨叫吓得满头大汗,闻言惊慌地差点吓破了胆。
他跪在地上,只能看见视线里一双黑金皂靴,抓着救命稻草般抓着那双皂靴,哭喊道:“王爷,微臣有罪,微臣是好心办坏事了,我只跟管家提过王爷想来是喜欢那公子,不知那公子性情如何,能不能伺候好王爷,没想到管家听岔了,是他擅自做主,不是属下指使啊。”
“知州不愧是官场上的老人。”戚寒川甩开他的手,似笑非笑,笑意不达眼底:“本王还没说,你倒先清楚管家做了什么。”
杨知州一僵,摄政王风流好美人,行事却也雷厉风行,有铁血手腕的传闻晃过,颓然地跪伏在地上:“王爷,恕罪。”
戚寒川转身,袍角从空中划过一道锋锐的弧度,坐回原位后淡淡道:“杨知州爬上这个位置不容易,本王也不为难你,既然要恕罪,便要拿出诚意来,给苦主赔罪才是。”
“王爷是说?”杨知州迟疑地问道:“我去给那公子赔罪?”
戚寒川否决了,今春自认身份卑微,让知州给他赔罪怕是会吓到。
他吩咐了几句话。
杨知州听完愣了愣,下意识抬头去看戚寒川,对上那道冷漠的目光,打了个哆嗦,连忙点头说道:“微臣知晓,谢王爷。”
……
杀鸡儆猴收拾完人,戚寒川屏退下人,悄声进了寝房。
轻手轻脚撩开床帐,瞧见蜷缩着睡在边缘的青年,还有於痕的手抓着心脏处的衣服,眉头紧紧地皱着,透出几分痛苦难过,眼角还有泪水,似是被魇住的模样。
戚寒川唇线绷直,拿下遮挡他半张脸的黑色面纱,擦拭掉那滴眼泪,轻轻取下今春攥着心脏的手,替他盖好被子。
担心今春晚上有什么事,戚寒川没有离开,扫了一圈室内,本想去窗边的贵妃榻休息,刚坐下,忽然听见身后飘忽茫然的嗓音:“是,王爷吗?”
戚寒川冷峻的眉宇褪去了所有冰冷,神色微微放柔,轻声应了一声:“嗯。”
“王爷……”今春隔着床帐望着贵妃榻上那道模糊身影,心口的抽痛未完全消散,神智还在恍惚当中。
他好像做了个梦,梦见在王爷身边的一切都是他的幻想,梦中他还在南风馆被奴役驱使,王爷和知州大人来了,左拥右抱,潇洒肆意,和清醒时的王爷完全不同,看卑微低贱的他眼神如同蝼蚁,不屑一顾。
又好像那不是梦,现在才是梦。
他忽然好想碰一碰王爷。
戚寒川看着帐内的人坐起来,也站起身,正想问问有什么事么,便见今春跌跌撞撞下了床,掀开帘帐,朝他扑来。
戚寒川接住软倒下来的人,揽着青年的腰,顺着冲力坐回贵妃榻,低眸看着扑到他怀里就一动不动的人,问道:“怎么了?”
没有回答,但跨坐在他腿上的青年埋在他肩窝,整个身体贴着他,依恋地蹭了蹭他。
戚寒川等了片刻,怀里的人呼吸越来越炙热,在他怀里拱来拱去,蹭来蹭去,还发出一点类似满足的哼哼声。
难道是药效还没过?
戚寒川迟疑了一下,桎梏住今春的手,微微推开今春,看见双眼恍惚迷离的人眼神光慢慢汇聚,看清两人的姿势后愣了一下,脸色又白又红,被惊吓到极致,差点跳起来:“王爷!”
戚寒川举起双手,示意自己的清白。
作者有话要说:
第49章 今天也想当王妃6
今春涨红了脸, 四肢僵硬极了,小心翼翼地从戚寒川身上把自己挪开。
刚想请罪,戚寒川扶着他的手臂, 眉宇间没有半点愠色, 压低的嗓音在夜色下透出几分温和, 问他:“做了什么梦?被魇住了?”
噩梦在心头晃过, 今春心口一堵。
微垂眼帘,摇了摇头。
他明晃晃不想说,戚寒川没有追问, 目光从今春身上清凉的纱衣掠过。
方才没有注意, 此刻回想起手掌不小心触碰到的细腻肌肤, 戚寒川偏过头低咳一声:“我让十三拿身衣物来。”
今春似有所觉,低头一看,脸颊一阵发烫, 想遮住, 却不知道该先遮哪里, 整个人局促地站着。
戚寒川叹了口气,目不斜视地抱起今春, 放进被窝, 正欲离开去拿衣物,衣摆被今春拉住。
白皙的脸上还留有红意, 今春小声说道:“王爷, 夜半更深, 明日再换便可, 若、若是不嫌弃, 这床榻够大, 还有富余的地方……”
戚寒川应了。
他让只敢挨着边角的今春睡去了里侧, 褪去衣袍,只着中衣,上了床。
今春埋在被子里,似乎不敢看他。
他们中间泾渭分明,似乎隔着宽宽的界限,戚寒川盖着一半被子,闭目而眠。
他闭上的时候,旁边的人才冒出头挨近了些,露出一双漂亮的凤眸,眼底是亮亮的星光和暗藏的一丝窃喜,捏着被子眼也不眨地望着他。
这样被灼灼的目光望了一会儿,即使闭着眼睛,戚寒川仍是轻易察觉了出来。
今春脸皮薄,他没有打破平静出声,假做不知,依旧闭目。
或许是今夜太过疲惫,戚寒川还未睡去,身边自以为悄悄望着他的人先睡了过去。
戚寒川睁开眼,瞧见青年侧身对着他,被子只盖了个边边,后背大半都露在外面。
他眉梢轻动,靠过去一些,替今春把被子盖好,指腹虚空抚过今春仍未消肿的眼眶。
刚收回,怀里便钻入一个人,八爪鱼一样贴着他,用力紧挨着他,脑袋无意识蹭蹭,发出一声模糊的喟叹声。
戚寒川搂着人,确认怀里的人确实睡着了,挑了挑眉。
要不是确定今春对他只是略有好感,光看此举,定要惹人误会。
怕再把人惹醒,戚寒川没有动弹,就着拥抱的姿势,阖上眼。
一夜好眠。
翌日。
戚寒川让人把杨知州送过来的几箱子东西抬进府中。
等今春醒来,换上床边崭新的华贵衣裳出了寝房,就见院落里摆放着几箱子的金银珠宝,和稍许没见过的名贵稀罕物,惊讶地愣了一下,随即严肃地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地抬腿。
戚寒川走进主院,问道:“不喜欢这些?”
“王爷。”今春看见他便眼前一亮,快步迎上去。
走的快了,缺陷便暴露无遗。刚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几步,今春意识到什么放慢脚步,有意遮掩那只跛脚。
戚寒川恍若未觉,上前道:“昨日那事是杨知州吩咐管家所做,这些是他给你赔罪的歉礼,不喜欢吗?”
“歉礼?”今春回头看了眼几个大箱子,瞠目结舌,他还以为是王爷带过来的金银细软,这居然是他的?
“喜欢,可这太多了,王爷……”今春讷讷道,他明白,区区一个下等杂役,堂堂知州怎么可能会给他赔罪,还送来这么多歉礼,定是王爷出了手。
“喜欢就收下,放在身边,无聊时把玩,亦或是赏人都可。”戚寒川用眼神示意,身后的下人立刻上前,把东西抬去南苑。
“还有这个。”戚寒川从袖中掏出一封东西,递给今春,道:“你的贱籍已消,今后便不是南风馆里的今春,而是奚州城富商虞家的小公子,虞今春。”
今春拿着那封书函反反复复地阅览,逐字逐句地看。
他识得的字不多,昨日恶补,勉强能看得懂上面写得什么,结合戚寒川的话,抓着书函的手微抖,含着哭腔哑声道:“多谢王爷。”
今春不是爱哭之人,可从昨晚到此刻,无数次鼻腔发酸,昨夜多半是因为委屈屈辱,此时却是因为喜极而泣和满腔不尽的感激。
他能努力攒钱为自己赎身,离开那个地方,可本朝风月场地示人者,即入了贱籍,无论是否自愿,是否被卖予。
今春划花了自己的脸,依然没有逃掉。脱离贱籍于他来说难如登天,或许一辈子都只能因此低人一等被人看不起。
只敢在心中奢望的愿望,王爷却帮他实现了。
今春宝贝般捧着书函,一字一顿地重复道:“虞今春。”
他蓦然露起灿烂的笑容:“我喜欢这个名字。”
虽然只多了一个姓氏,意义却大不相同。
“喜欢就好。”戚寒川抬手,停滞在空中须臾,落在今春发顶,轻轻揉了揉他的头。
这幅欣喜的模样让他想起原世界线中,今春被老皇帝改名叫虞今朝,意为了断前事,只看今朝。那时候的今春却无法做到了断。
所有人都在不断提醒他曾经有多卑贱,所有人都在鄙夷他的前半生。
今春还没来得及适应虞今朝这个带来噩梦的新名字,只用那个身份活了短短三天。
戚寒川猜,他应该不会喜欢那个名字。
“身体恢复了吗?”戚寒川问道。
昨晚的药效看起来有些烈。
改了名的虞今春红着脸点点头。
戚寒川颔首:“四位夫子在南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