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灰蒙蒙的车前窗，焦文能看清里维执拗的神情，眉头紧皱、牙关紧咬。驾驶座的告训员半边身体被鲜.血打湿，意识模糊，底下的油门被里维死死踩着不肯松。
冲出巷子，猛打方向盘，汽车漂移，尾部撞上在柱子，碎得没法看。
里维低头躲过射击，踹开车门，下车用车身做掩护。
街边有些障碍物，焦文和帕莎躲在柱子和估计是用来作花架的木柜后面。
罗尔林的居民危机意识十分强，之前的大动静致使现在明明是一条商业街，却不见半个人影。
“撤。”焦文示意两人借助这条街上为数不多的障碍物撤退，这也是没得办法的办法，对方人比他们多，弹.药也肯定比他们多，硬拼不了。
帕莎点头，在圆顶屋那一场战斗里，她手上的弹.药就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了。
两人颇有默契，配合完美，一旦有人冒头迅速补上一枪压制。
里维不可能放跑焦文，今天做出来的事情和以前不是一个等级，现在让人跑了说不定就和半年前一样，直接离开利坦戈。
在利坦戈里维自信有怎么样也能把人抓住的掌控力，但放到国际上希望就渺茫了。
攻击陡然猛烈起来，焦文弓身躲藏着，静等弹雨过去。
硝烟暂歇。
“出来，把枪丢出来，你们拥有投降的选择，利坦戈从来不对俘.虏赶尽杀绝。”里维沉稳的声音传来。
焦文和帕莎对视一眼。
“我知道你们是受雇于人，钱这种东西……”里维似乎轻轻嗤笑一声，“应该不会有比我们国家能拿出更多筹码的了。”
“……我不相信你说的，比起钱我更想要命。”一个女声从躲避物后传来。
“那你们更应该丢枪了，除了这个选择，还有什么活命的道路？”里维很有耐心，“我现在是想留你们一命，大家各取所需，不然再拖上一拖，剩下的队伍赶来，你们没有选择。”
“……”
僵持的气氛持续，里维附近的两名告训员似乎蠢蠢欲动，眼神询问。
里维微微摇头，示意都不要轻举妄动。
几秒后，一把枪被扔了出来，一只明显属于男人的手伸出来晃了晃，表达自己无害。
里维眼睛微亮，看来幸运女神是站在他这一边，人选正合他意。
焦文从躲避物后面出来，背对里维，特意动作缓慢，停上几秒，让人看清自己背后没有携带杀.伤性武器。
转身，焦文看清敌人数量。
三人。
哈。
焦文随着转身而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向侧边的帕莎传递信息。
〈三人〉
〈两人〉
〈十一点〉
〈一人〉
“砰砰砰”
焦文的信息还未传达完，对面的敌人中有人敏锐察觉到了什么，调转枪.口瞄准焦文的肩膀射.击。
焦文扑向地面，翻滚躲避。
试探谨慎的氛围被打破，引发连锁效应。
帕莎飞快探头，如预料中的一样，在一名敌人的身上留下血.洞。
子.弹扫过帕莎前面的躲避物，扬起一片木屑。
里维击中了帕莎的肩膀，他不由地向前一步，跃跃欲试。
……现在焦文手上没有武器，直接把眼前这个女人杀了，省去一个麻烦，也断开焦文和以前认识的人的联系。
里维想要动手杀了帕莎，但他忘记了这里不只有他一个人。
他的积极传递出一个错误的信息。
当里维注意到另一方位上的动静时，建筑物上已经留下了弹痕。
里维脸上的表情似乎也像是被枪击碎，他的恐慌扭曲了面容，瞳孔放大，心率倍增，呼吸暂停。
毫无察觉的告训员调转枪.口追击焦文，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如同在挤压里维的心脏。
几乎是不假思索，像是遇到危险时身体快一步的本能——消灭威胁。
那个告训员在焦文的眼前被打成了筛子。
咕噜咕噜的血流在地上像是倒了的汽油箱，血液蔓延，和其他人的混在一起。
里维意识到眼下的状况后，他瞥了一眼另一名幸存的、还未反应过来的告训员。
“砰砰砰。”
他提前了结了一场纷乱。
焦文惊异地看着里维的“成果”，甚至于在他走向自己的时候，有一瞬间怀疑他杀红了眼，准备顺手把自己也给毙了。
乱糟糟的环境在环绕着焦文一起出现时，成了画家笔下衬托主角的背景。
他那头柔顺的黑发早已凌乱，身上、脸上脏兮兮地蹭了泥土、灰尘以及血，喉咙发出清晰的粗喘声，手捂住腹部的伤口倚靠在墙上。
焦文腰上伤口流出的鲜血将衣服布料泡透、染色，疼痛像是玻璃的裂痕，从伤处蔓延，逐渐到达身体各处。
安全的环境让焦文紧绷的神经放松，腿一软，靠着墙跌坐下来。
里维跑过来，半跪在他面前的时候，脸上残留着慌张无措的神情，湿润的、仿佛要流泪的棕色眼睛里满满地装下他。
但焦文视线稍稍一偏，就能看见里维身后的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
第65章 （全文完）
里维的大脑陷入一片空白。
这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灯光不足以驱散全部的黑暗，伤口处红色和黑色混杂在一起，像是一个正在不停吞噬焦文生命的大嘴, 要将他吞噬殆尽。
里维下意识地伸出手, 他盖在焦文的手掌上，想在伤口上再打上一层“补丁”。
“唔。”焦文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声。
“怎么样？”里维反应过来后一惊, 吓得差点把手收回来, 但又知道疼痛无法避免, 强行让自己的手留在湿润的伤口前，他目光扫视着焦文的状态，“我们立马启程, 伤口还能动吗？”
里维的身上带着浓重的硝烟味, 稍稍靠近，仿佛是火、爆炸、热度一起扑了上来, 让人绷紧了心弦。
气息里散发的强势和不可违抗快让焦文窒息了。
焦文垂下眼睛，小口小口的呼吸着, 极力避免牵扯到痛处。
“我们去安全地方，我会找来医生疗伤。”里维附俯身想要直接将焦文抱起来、带走。他在说着一系列安排时，想到要将焦文带到自己的安全基地, 心底快速划过一丝隐秘的愉快。
很快，那丝窃喜被击碎了。
焦文喉咙里溢出一声痛呼，扯住了里维的袖子，声音紧绷压抑, “……别动。”
黑夜阻碍了里维的判断，他摸不清焦文受伤的状况, 只发觉情况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 一时僵在原地, 不知道该怎么办，急切地问道：“不能移动？你动不了吗？打中了哪里？”
除了那声警告，焦文闭口不言，他沉默地把头靠在里维的肩膀上，身旁地上的血液，蔓延的面积越来越大，两个人几乎是待在血泊之中。
里维想到什么，连忙掏出贴身的通讯设备，却发现它在战斗冲击中受损，失去了作用。
失望地将通讯设备扔到一边，里维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渐渐地，害怕失去的恐慌开始蔓延全身，他咬紧后牙槽，但声音依旧开始颤抖，“焦文？还能听到我说话吗？”
“……”
“嗯，我在这里。”
焦文的声音很小，和不远处燃烧的声音一起传入里维的耳朵里。
里维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他艰难地解释着，“这是个意外，你明白吗？我不想让你死、”
焦文轻轻捏了捏里维的手指，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我比你想象中的更能理解你。”焦文的声音里带着些微的笑意，他抬起手想要触碰里维的脸，却胡乱地在他大半张脸上抹上了鲜血。
里维呼吸的鼻腔里充满血腥味，目光投射在一片红色里，耳旁只剩焦文的声音，他陷入绝境，陷入焦文的世界里。
“你没有。”里维牵着焦文的手放到脸颊旁，“你如果能明白我现在有多么恐慌，你就不该像现在这样平静。”
焦文静谧地微笑，我正是如此理解，正是如此无动于衷。
“不要害怕。”焦文支撑起身体，和里维湿漉漉的目光相碰，“我还活着……而且，这也算是一个好结局。”
“不！”里维极力抗拒焦文话里暗示的未来，“我可以救你、我可以救你！”
他跪在布满碎石、沙砾的地上，无力又绝望地强调，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他可是里维·斯宾德，他可是斯宾德家族的继承人，他可以支配那么多人的生命，甚至能支配这个国家，怎么会无法阻拦怀中的爱人投向死神。
一滴滴泪水顺着里维的脸庞滴下，他的眼前模糊，“相信我、我可以救你……”
焦文一只手撑在里维的大腿上，抬头去亲吻他，嘴里尝到了泪水的咸苦味，而里维却尝到血液的腥甜。
焦文想要分开时，里维伸手扣住了他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带着安抚和离别味道的吻。
里维投入在腥甜的吻中。
这时冰冷又坚硬的枪口抵到了他的头上，帕莎的样子十分狼狈，几乎是穿着由灰尘和鲜血设计出的衣服，她咧嘴笑，说道：“看来我是个打扰有情人的不速之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