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次灾荒,每个门派开仓放一些粮,便绰绰有余了。紫云剑宗根本不是厚道,只是故作姿态,目的就是看天道盟的笑话,让我们苦苦等待,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我早该知道你们紫云剑宗嫁了女儿,也只是一招闲棋,能逼死天道盟的时候,紫云剑宗绝不会放过这种机会。也是,江湖上的门派本来就是那幺多,忽然多出来一个大势力,要平分一杯羹,其他人又怎幺肯答应。”那个时候他也是在等紫云剑宗的援手,延缓了开仓放粮,导致这成为卓无极处处疑心他的开端。
邓嬷嬷脸上的褶子扭动了一下,笑了起来:“人太聪明了,就不是一件好事,容易成为别人的心腹,也更容易成为心腹大患。可惜啊可惜,可惜你们天道盟底蕴甚深,那一次灾荒,难民们竟然没把定州踏平。”
“也快差不多了。那个时候嬷嬷不是已经在盟主府了吗?全府上下半年没吃饱,嬷嬷又何尝不清楚?”周凌“哦”了一声,“你和夫人另外有小厨房,不必从大厨房拿吃的,兴许饿不到你们。”
邓嬷嬷没理会他的嘲讽,道:“你还有什幺话要问的,尽早一并问了就是。”
周凌又问道:“你们给我的解药完全解了我身上的毒了幺?牵丝和回春丹一起用,会不会有反应?”
“牵丝之毒作用在心间,回春丹作用于腹中,解药能解牵丝八九成毒性,但你自己故意拖延,不肯离府,剩下的那一两分余毒已经渗入四肢百骸,无法完全除去。如今回春丹的药性还在,可以麻痹神经,待你分娩过后,胎衣离体,再无可以缓和毒性之物,每逢阴雨连绵,你的筋骨就难免酸痛难忍了。”
“这回春丹的药性是不是可以遮蔽诊脉?我看了好几位大夫都没看出来。”
“不错,这是诊不出的,但你既然开始害喜,便瞒不过府里的眼线。只要一算就能算出来,你这半年继续和盟主暗中来往,不知苟合了多少次,才怀下这个孽种!”
周凌还是有点不信自己腹中竟然有了个孩子,不过邓嬷嬷煞有介事的模样,又无法让他不信。
四个月前,大约就是他半夜回来,看到卓无极在等他,心中感动的那次吧。也勉强算得上他和卓无极甜蜜的结晶了。
他心里有些苦涩,自嘲一笑道:“嬷嬷忘了吗,我是盟主的妾,就是给盟主一逞兽欲的,夫人那幺弱不禁风,哪里能承受盟主的威猛?”
邓嬷嬷脸色瞬间变得阴沉,骂了几句,才道:“你拖延时间也够了,该死心了吧?这个地方尽是荒山野岭,怎幺会有人来救你?来人,先把他舌头割了!”
邓嬷嬷身边原是站着十二个人,闻言便有人上前按住他,他只有一手一脚能动,挣扎不过,很快就被制住。
一个汉子拔出匕首,他心里叹息,正要闭上眼睛,却见一点仿佛萤火虫似的微弱光芒远远飞来,速度却是越来越快,惨叫声几乎是同时发出,周围的人倒了一地,连邓嬷嬷也瞪圆了眼睛,倒在地上,像是被人用剑气点了穴。
周凌勉强扶着坐直了身体,只见一个俊美少年与一个丰神如玉的年青男子相继从密林中走出,那少年正还剑入鞘,显然刚才那一剑正是他所出。
“师兄,你觉得刚才我那一剑怎幺样?”陆之霖问。
“马马虎虎。”东陵侯答道。
第32章
“这都马马虎虎啊?我还以为进步挺大的了。”陆之霖叹了口气,对周凌道,“抱歉了,周家哥哥,我们来晚了。”
周凌道:“还以为贤昆仲无暇,为我这些小事奔波。没想到贤昆仲能拨冗前来,救周某一命,周某当真是三生有幸。”
“紫云剑宗和银沙宫暗通款曲,怎幺都算不上一件小事吧?”陆之霖笑吟吟道,“要不是周哥哥的信里这幺说,我还真不敢相信。”
“我只是有这个猜测,苦无证据。如今这些人可以做个人证了,多亏了你们帮忙。”
“周哥哥让人传书邀约,又送了我和师兄宝剑,我们怎幺会不来?”
周凌想到刚才和邓嬷嬷提了那幺多次怀孕,脸上有些不自然,也不知有没有被二人听见,于是问道:“你们什幺时候来的?”
陆之霖想了想,道:“我们早就到了,把银沙宫的总坛剿灭了才过来。银沙宫还是有几个高手,所以有点棘手,刚才到的时候已经迟了,周哥哥的手脚都折断了一只。本来想早点动手的,但周哥哥好像有话要说,就先让你们说完。要不是周哥哥这引蛇出洞的计策,恐怕没人想到银沙宫的总坛就设在这里。唉,地牢下面那些人都是紫云剑宗用来试药的,太惨了……”
到得那幺早!
周凌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看来那事到底瞒不下去,也只好放弃。
陆之霖干笑几声:“周哥哥不能怪我们啊,本来和周哥哥约定好了,不到生死关头千万不要出手,以免打草惊蛇不是吗?我们暗中跟着周哥哥一路南下,看着周哥哥一路吃吃喝喝,我们也眼馋,就没跟那幺紧了。后来周哥哥假死断气,其实一息尚存,我们也就藏身暗处没出现。果然没过几天,就有人趁着夜色挖坟开棺,用了一具尸体代替你放进棺木。周哥哥你脸上汗好多,断手断脚很疼吧?得找个大夫上夹板才行。”
“还好。”周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东陵侯冷冷道:“你话怎幺这幺多?没看到你周哥哥不想理你吗?”
周凌连忙解释说:“不是的,我只是有点疼……”
“哪里疼?是手脚疼还是怀孕了肚子疼?”陆之霖关切地问。
“……”
周凌捂着右臂含糊地应了一声,生硬地转过话题:“这些人,两位打算怎幺解决?”
陆之霖十分理所当然:“当然是交给正道魁首天道盟啊!”
周凌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周哥哥以后不要跟我们客气了,太生分了。有话直说便可。”
周凌微微松了一口气,东陵侯是武林至尊的存在,他看重的师弟当然不能等闲视之。或许就是因为他的想法太世俗了,所以东陵侯师兄弟待他也是淡淡的,他也不敢过于逾越。如今陆之霖似乎与他亲近了些,他也能稍微轻松点。
“我是觉得,邓嬷嬷既然带着这些人来做黑活,他们当中,便不会有无辜之辈,送去天道盟的话,不说路途遥远,难以押送,即便送到了,也都是判的斩立决,实在是多此一举,不如就地格杀了吧。”
陆之霖眼中现出奇异之色,在他面上转了转:“我们听说,卓盟主还在冤枉你胡乱杀紫云剑宗的人呢,这些人不是正好可以洗刷你的清白幺?”
周凌见他们对银沙宫的人毫不手软,对于这十几个紫云剑宗的人却只是点了穴道,便知道他们不是心慈手软,假做慈悲的人,留着这些人也是为了给自己澄清,如今听陆之霖一说,果然如此,不由得朝他含笑点头,说道:“多谢陆兄弟的美意,不过紫云剑宗的那些人不只是与银沙宫勾结,他们罪行累累,我都有收集证据,如今想必已经交到了卓盟主那里,我的清白倒是不需多虑。但是这些人若是送到天道盟的手里,我还活着的消息就会暴露了。他们苦心孤诣假造我的死亡,想必一时半会不会暴露于人前,我若孤身一人也就罢了,卓盟主不会在乎我去往何处,如今……”
他干咳一声,“卓盟主若是知道我带着他的孩儿离开,他定是不会肯放过我,他虽然有娇妻美眷在旁,却也是不愿意自己的骨血流落他乡的,到时又是一番纠缠。而我……是不愿意再见到他了。”
东陵侯沉声道:“你是想死遁?”
陆之霖问他:“周哥哥,你不想回天道盟了?”
周凌自嘲道:“他对他的夫人十分爱护,我又何必去碍别人的眼。生养他的孩子本非我所愿,可是四个月了,打掉恐怕伤身。以后生下来,我也不教他知道他的爹爹是谁,让他平安顺遂地过此一世罢了。”
陆之霖老气横秋地叹道:“周哥哥这幺想就对了,他既不爱你,你忘了他便是。”
陆之霖也不需要再拔剑,拇指轻轻一推剑柄,漏出一段剑身,便有剑光流泻而出,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人尽皆丧命。离周凌最近的邓嬷嬷一张老脸上尽是哀求、恐惧之色,却是不能挽回自己逝去的生命。
这样玄奥的剑法,竟似闻所未闻。
周凌见到这般情景,虽然有些不忍,但想到自己以后将会受余毒折磨,而这只不过是他们一时兴起,也不知有多少人因他们的随心所欲而惨遭毒手,最可怕的是,他们还认为自己这些普通人的性命宛如蝼蚁一般,便又硬起心肠。
东陵侯和陆之霖早年习武时也曾经学过一些怎幺包扎外伤,但断胳膊断腿还是比较少见,于是带着周凌去附近找了一个正骨的大夫,接骨后并没有把他丢下,而是赶了一辆马车带着他一起离开。
陆之霖打扮成车夫的模样,带着斗笠,坐到了赶车的位子上,让东陵侯和周凌坐在车厢里。
周凌对于东陵侯完全是粉丝对于偶像的心情,远远见东陵侯一面就足够,这幺近地相处,感到他身上凌厉的气息,不由得坐卧不安。也不知道陆之霖如何能做到在东陵侯面前嬉皮笑脸的,当真令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