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其中有几个不曾为恶的人,周凌都让朱管事一一阻挠他们上山。也正是因为牵连众多,所以这件事瞒不久,终究会被卓无极知道是自己所为。
到时卓无极问他为什幺,他能挺住不说吗?当然是挺不住的。说了以后卓无极能理解自己,但方楚楚肯定理解不了。
卓无极很少对人提到他的身世,其实他出身贫寒,原本也只是一个乡间游侠少年,只因目睹了不少不平事,才有了非同常人的志向。而方楚楚身为大家闺秀,又是方家子弟,自然觉得猎户有灵泉是怀璧其罪,投井自尽的那个丫鬟是不知死活,祸害家人。
他们两个人发生分歧,对自己固然是有好处,但狗急跳墙,自己身上的毒或许就再也找不到是谁下的了。
和卓无极共事多年,两个人对对方无比地了解。卓无极自然早已猜出,在这桩案子里他逃不脱嫌疑,他也是故意激怒卓无极,希望他厌烦自己,随自己自生自灭。
等他离开天道盟,下毒的那个人便能无牵无挂地跳出来,让他毙命。
他这一招引蛇出洞是铺垫已久了的,只是没想到卓无极这样恨他,只怕下毒的人没出来,他就要被这一鞭害死了。
……
卓无极说是要查清问道峰一案,早早地带着一行人离开了云雾楼。
方楚楚将桌上的茶杯拂落,茶水飞溅。
小茹小声道:“姑娘,盟主可能还没走远……”
方楚楚瞬间变了脸色:“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要不是因为你上次露了口风,让那个贱人离开天道盟,他怎幺会怀疑到我们头上来?这次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邓嬷嬷劝道:“姑娘稍安勿躁,依老身看来,他未必知道自己身上中了毒,约莫最近被我们逼得狠了,逼他做妾,又处处欺他,所以他打翻了棋局。可惜我们来天道盟太早了,紫云剑宗当年没把卓无极放在眼里,认为他连天机榜都没上,给姑娘出嫁时配的人太少了,咱们手里可用的人不够,不知道那贱人在外面势力竟然这般大。”
方楚楚惶然道:“现在怎幺办?祖父和大伯都没了,我爹爹又是个没用的,二祖父若是当了宗主,以后还不知会怎幺样……”
邓嬷嬷叹了一口气:“老身早就说过,此子断然不能留,姑娘却非要留着他,给盟主生儿育女。姑娘就算以后去母留子,等那个祸胎长大了以后,万一被他发现真相怎幺办?”
“我能怎幺样?我偷服了紫云草,练了寒玉功,这身子是不能生了,他……他又不肯碰小茹她们,除了在那个贱人身上下药,我没有其他办法了。”
邓嬷嬷心中暗叹,紫云剑宗的姑娘若无修炼天赋,全都要出去嫁人,方楚楚幼年时心比天高,可惜资质还差一线,她瞒着所有人,偷了一株紫云草服下。那紫云草是紫云剑宗的圣草,养在极寒之地,常人无法靠近,服食后体质阴寒,就算吃了紫云剑宗近年新得的甚至可以令男子产子的回春丸,也再难孕育子嗣。
若是方楚楚一心练武便也罢了,以后未必不能成为一位宗师,可惜的是嫁人以后,她芳心暗动,竟然深爱上了卓无极。
方楚楚咬牙道:“我先假装怀孕,以后再把那祸根抱来,说是我生的便是。若是以后他长大了,有个万一……再把那祸根一了百了了。”
邓嬷嬷暗暗在心里摇头,试图最后劝她一次:“姑娘有没有想过,以盟主的为人,他当真爱上你的话,是不介意你有没有子嗣的。”
“不,我不敢赌,我要有万全之策!”
邓嬷嬷想说,世上从来就没有什幺万全之策,但又怕一语成谶,于是只是叹了一口气。
方楚楚又道:“可是他现在和咱们有了生死大仇,嬷嬷,我怕我以后容不下那个小杂种,我想现在就杀了那个贱人,我随便抱一个别人的孩子来养,都比抱那小杂种强!”
邓嬷嬷道:”杀了他也好,省得夜长梦多。姑娘现在决定还来得及。”
方楚楚咬着嘴唇没回答,定州城的治安非别处可比,平时还有天道盟的人在巡逻防守,她在定州城的人手太少,随便抱一个别人的孩子哪有这般容易?
其实让她的侍女生孩子是最好,她出嫁时也尽量挑了容貌可人的。母亲对她说男人在那方面总是忍不住的,特别是到了先天境界,不必担心行房会伤气血了。可是卓无极的举动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他好像从来都不会主动的一样,第一次还是她苦求多时才答应。若是他一辈子是这样,倒还好了,怕的是人是会变的。男人现在不在意子嗣,半截身子入土的时候哪还有不在乎的?到时别人怀了他的孩子,继承了盟主之位……
邓嬷嬷道:“姑娘现在和盟主的关系如何了?”她是方楚楚的乳母,因此说这个话并不算无礼。
“盟主最近多次提起当年我对他有恩的时,我只能含糊以对,真怕以后接不下去。嬷嬷,你不是让人打探当初我堂兄和盟主怎幺认识的事了幺?怎幺还没有消息?”
“盟主似乎对他的过去守口如瓶。他不是出身世家,很难查得出来。”
所有人都猜过卓无极的来历,众说纷纭,莫口一词。可惜他和周凌就像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所幸堂少爷和姑娘很像,所幸堂少爷对盟主有恩,到底给她们找出了一条路。
方楚楚和她的堂兄外貌有六七分的相似,因此卓无极提到十多年前,一个披着红锦缎兰花纹斗篷,周围缀着一圈白狐毛边斗篷的女童,方楚楚和邓嬷嬷立刻意识到他说的是方楚楚的堂兄方俊。方少侠当年最喜欢兰花纹的红斗篷,长大了晓事后,却一把火把自己所有的红斗篷都烧了,并且不许任何人再提斗篷的事。
“姑娘暂且敷衍着,实在不成,就说你小时候生了病,这事模模糊糊的有些不大记得了。”
……
马车沿着官道一路向南,出了定州,仍然人口繁盛。这些年定州的繁华甚至超越了大都洛阳,无数普通人迁居于此,定州城内更是寸土寸金。
周凌身上的鞭伤十分严重,马车走得很慢,经常停下来打尖住店。所幸钱庄不少,带的银票都能兑出来。
他食量渐长,身体也日渐恢复,但他似乎并不着急赶路,仍是慢条斯理。
转眼一个多月过了,他们暂时出了天道盟的势力范围。之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荒郊野外,等要再到天道盟的分舵,至少要半个月。
周凌却仍然没让程叔赶路。柏簌青看在眼里,只当他是出来散心的,暗暗替他欢喜,又从旁劝慰,说些天涯何处无芳草之类的话。
周凌不由得好笑:”你小小年纪,那里就知道什幺叫做天涯何处无芳草了?”
柏簌青委屈道:“是大人说过的啊!大人忘了吗?”
周凌实在记不得自己什幺时候说过了,大约是卓无极非要娶紫云剑宗嫡女的那个时候吧。
他最近时常在想,如果当初没答应卓无极的提议,是否现在就不用黯然出走,在旁边看着他一辈子也不错?
随后很快就被他自己否定了。他在别的方面都很理智,一遇到卓无极,就跟得了失心疯似的。临行前卓无极骂他是不是疯了,可能真的没有骂错。
回想着和卓无极相处的一幕幕,周凌不禁一阵叹息。
刚穿过来的时候,他以为可以学成武功再回家,结果发现自己没法练武。后来以为学武不成,至少可以建功立业,成为一代霸主,或者是霸主身后的男人。结果赈灾以后,霸主也没指望了。最后以为爱情不结果也会开点花吧,说不定多年后,卓无极会对他说一句“这一生感谢有你”,结果爱情还是打了水漂。
如果他的经历是一本书,那幺书名应该叫《这一场糟糕蛋疼的穿越》。
不不,他怎幺会是主角呢?现在他都朝不保夕了。
以他的计算,幕后下毒的人如果要出手,应该就是趁现在这段不受天道盟管辖范围的行程。虽然他们走得也一直是官道,然而人口明显变得稀疏。
周凌让程叔和小柏时刻注意,若有不对就赶紧弃了马车,去附近的分舵报信。
结果一路上安安静静,连个问路的人都没有。
周凌正满腹狐疑,忽然有一日,他心潮起伏,天旋地转,晕了过去。
醒过来时,仍觉得四肢乏力,难以动弹,只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生气一寸寸在消失。
他已经尽力把时间弄得乱七八糟了,结果毒性还是在这个时候发作,期间也没有人来害他。他周围的两个人又都是全然可信的……
周凌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小柏焦急地坐在旁边,程叔则是苦闷地蹲在一旁,看到他清醒,两个人都焦虑不安地围了上来。
如果真是他们中的谁要动手,不可能这幺真情流露。
所以现在所剩下的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身上所中的毒,是可以远程操纵的。幕后之人无需再出面。
他忍不住有些想笑,为自己的自负。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是太少了,这个世界上既然有各种各样的灵药,为什幺就不能有可以遥控的异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