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人不满于洛十安小题大做，认为匈奴只是如同往年一样，不过是小打小闹，烧几个城池，抢够了过冬的食物，便消停了。
不过却不敢反驳，摄政王的眼线无处不在，若是被他知晓了，恐怕他全府上下，性命不保。
洛十安骑着高头大马，穿着一身红衣，雪狐做的披风，眉眼精致如画，牵着缰绳，像是感觉不到冷一样。
身后跟着数十万大军，士兵踩在地上带起的颤动，惊飞了树林中藏着的鸟儿，京城中的百姓躲在门后，透着缝隙看着疾行的大军，一种惶恐的情绪在京城中蔓延。
大靳自从一统天下之后，先祖皇帝忌惮跟随自己的众将手握重兵，设下鸿门宴，将那些跟着血战多年，出生入死的将领全部斩杀在静康殿。
血透过红色的门槛，渗在长阶外。
他们没有死在残酷无情的战场上，也没有死在敌人的刀下，只是因为先祖皇帝猜忌，死不瞑目。
梦中都是那血红翻飞的残影，马蹄踏过黄沙扬起烟尘，耳边是兵器碰撞的厮杀声，战马嘶鸣。
凭着一腔热血，杀出一条血路，先祖皇帝每登上的一阶台阶，都是无数将士们血染沙场，用白骨堆积起来的。
他们也曾经将匈奴打怕过，令其三十年不敢进攻中原，提起大靳国的军队，闻风丧胆。
如今不过两百年，靳国气运衰败，先帝不问朝政，被夺走了的城池，也不放在心上，任由匈奴猖獗。
百姓民不聊生。
洛十安牵着缰绳，战袍飞舞，身后是黑压压一片的大军，每个人身上都穿着重甲，望不到尽头。
小皇帝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用的最软的垫子，车轮做过减震处理，即便是疾行，在车内也感受不到一点颠簸。
三十万大军，每个人身上都身穿重甲，兵器也是用铁打造的，户部尚书再怎么能耐，也不可能凭空拿出那么多的兵器铠甲。
宇文炩握着手中的佛珠，神色阴冷，整整三十万，再加上藏有私兵，早有谋反之心。
这其中有多少人已经忠心于洛十安，又有多少人听命于他，即便是拿到了虎符，也不过是一块废铁。
佛珠出现细细的裂纹，那是洛十安去寺里求的，说大师开过光，可保佑他在战场上平平安安，一帆风顺。
宇文炩松了手，重新又将佛珠戴了上去，总有一天，他要亲手斩杀叛臣贼子。
掀开车帘，洛十安骑在马背上，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凝了一层霜，身上也落满一层雪，却在靠近他的时候，拍掉了身上的落雪。
他知道小皇帝身子骨弱，受不得寒气。
“陛下莫不是无聊了？”
洛十安微微俯身，从怀里摸出几本小话本放在小皇帝的手中：“若是实在无趣，看一些话本子解解闷，还要行上许多日。”
宇文炩露出手腕上的佛珠，神情似乎有些失落：“摄政王，朕的佛珠好像是假的，刚刚不小心磕到了，就裂了，可否能修一修。”
第205章 帝王19
洛十安指尖捏起一颗佛珠，许久，轻笑：“那秃驴果然是在骗人，那便丢了吧。”
说罢就要扯断丢在雪中，被小皇帝按住。
“即便是无用，朕也喜欢的紧，这是摄政王送给朕的第一份礼物。”小皇帝按着自己手腕上的佛珠。
“修一修便好，这佛珠色泽暗沉，用的是极好的料子，每日把玩也是不错的。”
小皇帝的眼里带着渴望，像是喜欢极了这个宝贝，坏了也不舍得丢弃，就算没有用，也有着特殊的意义。
“这天下都是你的，何必在乎这一串小小的佛珠？”
“可摄政王不是朕的。”小皇帝眼睛黑白分明，尖尖的下巴终于养出来一点肉，也不怕被人看到，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晚些，微臣会将这佛珠还给陛下。”洛十安像是没有听见他前面的话一样，将他手腕上的佛珠取下，放下厚重的车帘，将他的视线隔绝开来。
宇文炩的神色在一瞬间发生变化，手中的话本子随意的翻了几页，不过是些酸掉牙的情情爱爱。
被他随意的丢在一边。
不一会，又捡回来，车里无事可做，掀开一页，本着打发时间的想法，却不知不觉沉入其中。
再抬头已经天黑了，案上的油灯燃了一半。
话本里讲的是一只狐妖，爱上了一个书生，只因为对方救过自己，甘愿牺牲千年的修为，只为了来世相遇。
转世的男子是不受宠的皇子，从小体弱多病，传闻只有吃了狐妖的心脏，才能让他长命百岁。
一切的相遇，只不过是精心算计。
狐妖一开始沉浸在与相爱之人相逢的喜悦中，皇子承诺只有她一个皇后，不在意她是人是妖。
利用狐妖的法术，挡路的人轻而易举的被清除掉，争夺皇位的过程中顺风顺水，整个人飘飘然。
狐妖从与他相见，就知道这个人一直在骗自己，却又心甘情愿的奉献自己的一切。
直到皇子登上皇位，迎娶新的皇后，狐妖被打入天牢，四肢被锁链穿透，奄奄一息。
得知皇子要食用她的心脏，竟然也毫不意外，她从第一次见面，就知道他不是她的郎君。
眼底充满着算计与欲望，不再是那个为了给她买好看的衣裳，没日没夜的抄书，只为了攒些银子让她开心。
会为了做她喜欢的饭菜，而弄得全身脏兮兮的，会眼睛亮亮的看着她，因为她的寿命太过长久，而担忧自己老了不讨她喜欢。
她只不过是，心疼这个人。
想要他好好的。
人妖殊途，强求来的，终归不是她的郎君。
皇子却在狐妖死后，记起前世发生的一切，抱着她的尸体失声痛哭，想要祈求她的原谅。
那颗被挖出来的心，渐渐失去颜色，停止了跳动。
宇文炩嗤笑一声，这世间怎么可能有如此痴心之人，就算知道对方不爱，也能心甘情愿去死。
在他看来，愚蠢至极。
即便是最亲的人，也会因为利益而背叛，将希望寄托在其他人身上，那是弱者无能的做法。
第206章 帝王20
“陛下这一路上倒是安静。”
洛十安掀起帘子，提着一盒饭菜，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将掉落在地上的话本捡起来放在一旁。
“看了一天的话本，眼睛都红了。”
洛十安指尖抚过小皇帝的眉眼，温柔极了。
丰盛的饭菜摆出来，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的，大军在此处驻扎休息，篝火已经燃起，驱散了寒气。
“朕只是有些心疼那狐妖，这世上当真会有人，知道那人明明不爱自己，也会心甘情愿的去做那一切吗？”
宇文炩故作不解，主动靠近洛十安，闻着他身上带着凉意的竹香，他似乎很喜欢这种香，若有若无，仔细去闻，却又没有了。
“陛下在闻什么？”
洛十安看着小皇帝在他身上不停的嗅着，忍不住将人压在身下，笑眯眯的看着他演戏。
“摄政王还未回答朕的问题。”
小皇帝气鼓鼓。
“这世间，痴情的人很多，陛下如果是问微臣，微臣也不明白。”
“毕竟还没有人能够让微臣放下一切，为了那个人去死。”洛十安把玩着宇文炩的一缕头发，似乎对这个故事并不感兴趣。
“这是宫里带来的醉鸭，烹至半熟，得以保鲜，往后到了边境可吃不到了。”
洛十安夹了一块鸭腿放在小皇帝的碗里，还带着些香菜，恶趣味一下，趁着男主还小，欺负一下。
“陛下是不喜欢微臣亲自做的吗？”洛十安心情极好，这可是他亲手洗的，新鲜的。
小皇帝就着鸭腿，一口将香菜吃了个干净，脸都黑了，却还是强撑着：“只要是摄政王给朕做的，朕都喜欢。”
“哦？若是微臣喂给陛下毒药呢？”
洛十安挑起小皇帝的下巴，看着满脸委屈，却还是故作乖巧的小可怜模样，愈发觉得有意思。
“朕……”
“只要摄政王亲自喂的，朕也心甘情愿。”
小皇帝闭上眼睛，似乎说出这段话耗尽了他的勇气，耳朵尖红的像是被火烧的一样。
许久。
都没有听到回应。
只听到洛十安淡淡道：“陛下若是再不吃，这些饭菜就凉了。”
小皇帝的眼底划过失落，垂头丧气的跪在案前，呼出的气都带着一股子香菜的味道，忍不住跑下马车，呕吐起来。
脸色都变了。
“陛下若是不喜欢吃，就不要强行吃了。”
洛十安语气温柔极了，任谁也看不出他是故意的。
“朕无碍。”
夜里，宇文炩睡在宽大的马车里，锦被用的上好的料子，细炭燃烧着，没有一点烟味，烘烤着暖意。
落在马车上的雪都化了。
深夜，雪停了。
洛十安看向边境的方向，面色冰冷，他总是梦见一片血腥，不停的厮杀，像是没有尽头一样，看不到希望。
醒来之后，却记不清梦境里的一切，只记得自己一直在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只剩下他最后一个人，被汹涌的黑暗吞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