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逢乱世,云花抢了别人的粮食,早就做好了被揍的准备,但是此刻一个软乎乎的身体挡在前面,他便觉得更加难受了。
原本围绕着那些人,见状冷冷一笑:“哪来的小偷,居然敢抢你爷爷的东西,给我揍死他们。”
几人身上穿的衣服颇为不凡,所以没人敢上前帮忙,身边之人窥视之人满脸麻木,无人动容。
许二的哀嚎声越来越大了,但是他死死抱住云花,为他分担着那些疼痛,下一秒云花将他身躯抱住,压在自己身下,自己承受着那些拳打脚踢。
云花护住的那个干粮,被他们踩在脚下碾碎了,还被吐了口水,但是等他们走了之后,便有人趁着云花因为身体疼痛爬不起来的时候,便上前争抢,仅仅一个已经沾满泥巴污垢的饼子碎屑,都让这些人毫无尊严地争抢。
云花眼底血色满布,他直接冲了过去,将踉踉跄跄的将那些人推倒。他力气从小就大,他刚刚不敢还手是因为那些人身后还有身强力壮的侍卫,所以他不敢还手,但是面对这些面黄肌瘦的流民,他像狼似的凶狠目光,将那些人全部都吓走了。
倒在地上的许二,脚骨都被人踩断了,在这乱世易子而食,吃人肉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但是云花和许二能活下来,都是因为云花这人,看着小,却十分凶悍,所以将那些打他们主意的人都吓跑了。
云花一点点将那些沾满了沙石和黄土的已经看不出原来样子的干粮捡了起来,捧到许二面前,伤痕累累的脸上,带上一丝笑容:“吃吧,小二。”
许二泪流满面,涕泗横流,他一边哭一边吃着难以下咽的食物,他根本不能嚼,否则根本会咽不下去,他哭着将大半的食物推给云花:“哥哥,你吃,你吃,我吃饱了。”
许二抱着小少年的腰,埋在他胸前哭着,他呜咽痛苦地说着:“哥哥,你走吧,黔城正在征兵,您去吧,别管我了,我腿断了哥哥,你让他们吃掉我吧......”
云花沉默地狠狠嚼着那来之不易的食物,他如果有办法充饥,并不会去偷去抢。只有走投无路,他才会这样,他表情冷漠麻木,看着像是毫无生机的死人,他吃完之后,只是摸着他的脑袋说着:“小二,好好活下去,我们可以活下去的。”
云花和许二从小一起玩泥巴长大的,云花的母亲先死,临死前带着云花跪在村里家家户户的哀求,只有许二家开门了,云花母亲不肯吃一口粮食都留给云花,最后活活饿死。最后许二母亲照顾着两人,他们家食物藏得深,便没有被人抢走。
但是食物有限,很快许二的母亲也饿死了,只剩下许二和云花在土匪入村的时候藏在地窖里,才堪堪躲过一劫,两人相依为命已经两年了。
两年的战乱,两人都饿得触手便是嶙峋的骨头,面容消瘦若鬼。
夜里,许二拖着一条伤腿偷偷走了,悄悄消失的。
*
第120章
乱世七年, 还未完全平定乱世,三大势力分别以自立为吴王的民间起义军、以及襄王还有已经迁都的蜀王。
呈现三足鼎立之势,但众人都知道此刻平静都是暂时的,吴王乃是农民揭竿起义, 善待百姓, 不曾烧杀抢掠一城, 管辖之地民心所向。他虽不是天下正统, 他气运极佳, 帐中猛将如云, 却因为其农民出身所以不得天下文人的青睐。
所以吴王帐下谋士凋零稀缺, 只有一心腹,两年前拜入吴王帐中, 吴王从此行兵打仗越发诡谲难测, 对于治理之地的政策也统统出自这人之手,百姓能吃饱肚子有了希望,将士们也因为打了胜仗全是干劲。
“许先生,天下文人又开始针对咱主公抨击写诗了,咱不需要回击一下吗?”一身穿文士长衫的男子,恭恭敬敬地对着坐在轮椅上的男人鞠躬作揖。
许谦之也就是曾经的许二,此刻他已经变成了温润文人模样, 他脸上沉淀着铅华洗尽的平静,带着运筹帷幄的淡笑。
“主公帐内文人早已经写好了诗书对骂, 咱们只要稳住老百姓的基本生存便可以了。到时如浮萍般飘零的百姓,得知吴王领地人人有田地,人人有粮吃, 自然会投奔吴王。主公所到之处, 会出现百姓开城相迎的盛况。就如此次年城之战一般。”许谦之淡淡一笑, 他能看见木制轮椅上他一条空荡荡的腿。
这是他离开云哥哥之后,遇见流民被斩断了一条腿,幸好得老师所救,才保住了一条烂命,被授之纵横捭阖之术,带着老师的夙愿,投奔了天命所归的吴王。
“军师,年城主将被抓住了,他降了!”有小兵急冲冲地跑了进来,脸上表情十分激动。
这位年城主将是襄王挥下第二猛将,年少成名,治军严明、行军凶悍,曾经在襄王和蜀王对战中,表现骁勇,直取蜀国都城,迫使蜀王狼狈迁都。
他还曾将帐中违背军规,擅自烧杀抢掠、奸淫妇女的将士,绑在一起。让那些受害的百姓,亲手报仇,万箭穿心。
云花不光有猛将之名而且在襄王百姓眼中,深受爱戴,相传云将军凯旋回城,襄城百姓都会自发为他送上粮食,尽管那些人都面黄肌瘦的。
这次云花会降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吴王不可能杀掉这样一个降将,甚至要厚待他。
许谦之手默默握紧了木椅上的扶手,咬了咬牙,腮边的轮廓显得有些凌厉,却顷刻间消失了,他脸上浮现一丝淡淡的情绪:“带我去瞧瞧这位战神将军。”
许谦之被带到了一个军帐中,外面重兵把守,呈现包围之势,他让士兵留下来,而自己滚动着轮椅走了进去,只见坐在床上的男人,身上还带着枷锁,手和脚都被黑色的锁链锁住了。
就这样,吴王都不敢轻视半分。
“兄长好久不见了啊。”许谦之表情出现一丝波动,手指越发握紧了扶手。对着他露出一个极其浅淡又乖巧的笑容。
云花发丝微乱,身上穿着的衣服染着吴国士兵的鲜血,他微微抬起眼,看向这个已经长大的少年。
云花脸上当初的稚嫩清秀消失了,取而代之是因为行军打仗留下的深色肤色以及坚毅的神色。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会为了给他抢食所以任人毒打的哥哥了,他如今是凶煞可怖的杀神。
而许谦之也不是那个因为手被木屑刺破,便会哭着找哥哥哭诉的许二了。
再次见面,早已经物是人非了。
云花眼神锐利宛如一只休憩的狮子,在扫到他空荡荡的裤脚时,他表情微微变化了一瞬,也只是一瞬。
“小二,你长大了。”云花仔细打量了他,脸上有一道极深的伤痕,将他英俊的脸,毁得半点不剩了。
“兄长,也变化了好多啊。”许谦之朝着他走近,丝毫不害怕他的凶名,倒是帐外竖着耳朵的将士们,提心吊胆地注意着帐中的动静,生怕他们的小军师遇害。
云花咧嘴笑了一下,不再说话,沉默颓废的样子,很像是一个投降的败军之将。
“兄长以后会和我一起辅佐主公,对吗?”说话间,许谦之已经走到他面前,为他倒了一杯茶,尽管他在努力伪装成冷淡的样子,可是还是泄露了一丝紧张。
云花接过他的水杯,一饮而尽的,喉结滚动间显得越发狂傲不羁了。
“当然,我已经降了,我和小二都是乱世苦过来的人,谁给一碗饱饭,那便是我的主公。”云花脸上的不光有那个几乎横跨整个脸颊的伤口,还有许多细细小小的伤疤,看着真的再也说不上一声帅气了。
“兄长,若能这么想,便是我的好兄长了,我会与主公说,定不会亏待兄长。”许谦之表情放松了一瞬。
“小二如今已经出人头地了,是算无遗漏的许先生了。”云花盯着他的脸,那炯炯有神的表情,压迫性十足的眼神,如同变成了实质一般,在许谦之脸上刮着。
可以百军面前云淡风轻的军师此刻却有些红了脸颊,他似从那种隐士高人的形象中脱离出来,颇为腼腆地说道:“兄长才是真英雄,威名谦之景仰已久。”
“景仰?”云花琢磨着两个字,目光锐意如刀锋地盯着许谦之,大声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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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云花像是彻底放弃了襄王旧主,甚至多次救吴王于危难之间,却从不求功劳和赏赐,只是默默地努力,就算被针对、功劳被压下,都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他骁勇善战,而且表现得忠心耿耿,吴王逐渐开始信任他了。
许谦之和云花的关系也越来越亲近了,有小时候的情分在,而且在这陌生的环境,云花只认识许谦之一人,自然是与他来往最多的。
就像此刻,刚刚打了一场胜仗,众军都在庆祝,因为彻底将蜀王给灭了,相当于占据了全国的四分之三的地盘了,只剩下盘踞在北方的襄王。
云花因为身份还没有被完全接纳,便没有参加吴王帐中大将的欢聚,至于许谦之则是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喝酒,也不能劳累。
“兄长这次立了破城杀主帅的功劳,想必主公一定会论功行赏的......”许谦之和他说话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放柔了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