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愿让我分神,不愿告知我你的谋划,不愿让我陷入谋位夺权的操劳,日夜不得安宁。可是......”墨遐强硬地放下陆尘彰的手臂,转过身直视陆尘彰的眼睛,“你怎知这是我想要的?”
“我......”
陆尘彰想说些什么,却被墨遐打断:“殿下,我教了你那么多,你怎么就忘了最重要的呢?两人之间若想长久,不可缺少的便是坦诚信任。自作主张地安排他人,自以为是地保护他人,便是圣人,心中也不会如意。”
墨遐说完便毫不犹豫地离开。
看着墨遐削瘦清冷的背影,陆尘彰心中有些慌,想要去追,又有些情怯的茫然。
直到墨遐走到门口,即将消失在陆尘彰的视线中,陆尘彰才急急高声:“阿遐,对不起。我再也不会瞒着你。”
墨遐脚步一顿,侧过脸,似是看着陆尘彰,又似乎只是望着面前一片虚无。
良久,他才道:“殿下,我信你。我发誓,无论发生什么,我也不会隐瞒你。”
第51章 入岭原郡
陆尘彰一行人在村庄休整一夜,养足精神后,便整顿行装,马不停蹄地入了岭原郡。
墨遐靠着车壁,把车窗上垂落的锦帘掀开,望着山上铺天盖地的阴葱,眼低泄露着如释重负的愉悦。
昨日与陆尘彰详谈,他才发现陆尘彰竟是有往大男子主义这条歧途狂奔的苗头。
幸好发现的早,让墨遐及时制止了陆尘彰这种危险的思想。
昨日他们分别给自己留足了冷静的时间。
今晨再见,感受着陆尘彰明显的变化,哪怕即将进入岭原郡面对未知的狂风暴雨,也没能影响墨遐心底这短暂的畅阔。
陆尘彰夜间辗转难眠,翻来覆去思考琢磨墨遐的话。恍然惊觉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与墨遐之间深埋不露的隐隐裂痕,后悔自责齐齐涌上心头。
日间同乘,遂装作闭目养神,心虚愧疚得不敢直视墨遐的双眼。
多日未曾下雨,岭原郡内燥热难当。也就是山林间苍天古树遮天蔽日,放能微微抵挡无处隐藏,如重压而下的炎闷。
墨遐瞅着陆尘彰眼窝下的青黑,又想起德临帝的偏心,不免有些心疼,拿起扇子替陆尘彰送风。
只扇了几下,墨遐的手腕就被陆尘彰抓住:“我不热。”
墨遐从善如流地放下扇子,又习惯性地给陆尘彰倒茶:“再过不久我们便可进入郡府,也不知这岭原郡守是个怎样的人。”
陆尘彰接过茶,喝了一口,道:“刘誉正为官多年,毫无建树。直到妹妹做了崔狄的宠妾,这才有幸捞到岭原郡守这个肥差。如此奸猾小人,又岂是清正廉洁之辈?”
“如此看来,我们怕是要被刁难一番了。”
尽管过了十八年,墨遐在明襄侯府见人说人话,在皇宫见鬼说鬼话,遇上其他皇子公子见妖说妖话,可是他仍旧打心底讨厌这些无休无止的虚假伪装,试探逢迎。
趁着如今只有自己人,墨遐心直口快,“唉唉”叹息:“殿下,你若是能独掌大权该多好。”
这样,他便可随心所欲,无须步步谨慎,处处小心。
陆尘彰一直知道,若非因为自己,墨遐恐怕早就卸下一身担子,牵着一匹宝马,轻装简行,游山玩水。
他握住墨遐的手,重重承诺:“阿遐,会有那一天的。”
再给他五年,他必定会让墨遐站在万人之巅。哪怕身处京城,所有人也将战战兢兢,匍匐在墨遐脚下。
墨遐一怔,随即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用力拍了一下陆尘彰的肩膀:“这是自然。你可是五皇子陆尘彰,端明娘娘嫡长子。这世上,还有谁会比你更适合那个位置?”
墨遐想得一点不错,刘誉正确实是打算给陆尘彰一个下马威的。
五皇子领圣上口谕亲至,郡守理应率辖内大小官员出城十里,恭敬相迎。
可是直到马车停在郡府门前,岭原郡府始终大门紧闭。街巷空空荡荡,只余门前石狮矗立,不见一人身影。
阿四向来急躁,见刘誉正如此羞辱陆尘彰,心中火气“噌”地燃起,站在马车外请陆尘彰示下。
陆尘彰转头看着郡府高大贵气的漆红高门,端庄肃穆的乌木匾额,以及日日被人精心擦拭,明净发亮的青砖石板,眼中浸出沉沉冷意,却是有所预料般,从容不迫吩咐:“敲门。”
阿四走上台阶,拉动门环撞击门板。等了整整一炷香,迟迟未有人应答。
回到车前,阿四俯身:“殿下。”
陆尘彰放下车帘,似是对郡府的轻视毫不在意,继续吩咐:“去客栈。”
车轮滚滚向前而行,墨遐忍不住笑出来:“殿下,这下急得,就该是刘郡守大人了。”
陆尘彰再怎么不被皇帝所喜,如今大小也是个钦差。
德临帝亲封的那种。
德临帝最好颜面。
在宫中,宫人折辱陆尘彰是一回事。可到了地方,不把钦差放在眼里,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若真是不受宠没气性的皇子,见着如此阵势,恐怕早就心生惶恐。回头再拿崔家一压,别说回京城告御状,恐怕接下来在岭原郡一举一动,都将受刘誉正拿捏。
陆尘彰却反其道行之。
既是郡府无人相迎,总归门也敲了,人也等了,他去客栈居住也是无可奈何。
回头写一封奏折呈给德临帝。
陆尘彰一直不受德临帝喜爱,大不了被叱责办事不力,再被夺走一些权力。说到底也只是一些边缘的官职,陆尘彰本就不甚在意。
可是对于拂了德临帝面子的刘誉正,迎来的是贬官还是流放,那可就全凭德临帝心意,不得而知。
陆尘彰也笑,不过面容有些冷:“待在京城与崔家虚与委蛇太久,人人都以为我是软柿子。既然来到南郡,正好拿这不长眼的开刀。”
墨遐靠着车壁,想着刘誉正现下怕是急得食不下咽,便是幸灾乐祸的愉悦:“总归子月明日就到。朝中上下对他的刻板印象便是刚正直毅。今日刘郡守把你从郡府赶了出来,回头便是他拿着自己妹妹攀交情,怕也难过子月那关。”
............
刘郡守比墨遐想象中更沉不住气。
还没到晚间,刘郡守便急了。
陆尘彰等人才进入客栈,行李都没收拾好,刘誉正便三番五次派人来请。
言辞那叫一个恳切至极。一个劲地说自己这些日子为了难民兵祸劳心劳力,方从田间安抚百姓回来,才得知下面人竟是如此怠慢五皇子殿下。
他已经惩处了那些不长眼的下人,五皇子身份尊贵,还请务必入住郡守府,也是给他一个赔罪的机会。
墨遐打发走了传话的小厮,冷笑:“听听,听听。好话坏话都让他说尽,如果继续纠缠不放,倒显得是我们的过错。”
“和他生哪门子的气?”陆尘彰把晾好的茶推给墨遐,“刘誉正别的本事没有,最擅汲营拍马。不然他靠什么搭上崔家?”
墨遐把瓷盏的茶一口气喝完,重重放下茶杯:“我就是看他不惯。”
陆尘彰走到墨遐身边,像是哄孩子一样抚摸着墨遐的头发,耐着性子低声道:“既然你不喜欢他,便不去郡守府。我把汀月留给你。”
“那怎么行?”墨遐像是被惹怒的炸毛小狮子,理直气壮,“刘郡守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你瞧他刚才派人说的话,指不定已经挖了什么陷阱等着你去跳。要是我不在,谁帮你出谋划策。”
说到底陆尘彰也不放心把墨遐一个人留在客栈,墨遐愿意跟去,自是最好不过。
陆尘彰神来一手,着实是把刘郡守给吓到了。
刘誉正能够坐到郡守之位,不单单是因为崔家,和他善于揣摩德临帝的心思也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他是真的害怕陆尘彰不管不顾,一封奏疏快马至京,回头直接砸去他头上那顶乌纱帽。
所以陆尘彰再次来到郡守府,刘郡守可谓是使出浑身解数。不仅安排了最好的客院,更是亲自邀约,言极特意为五皇子准备了晚宴,请殿下务必赏脸。
打发走刘郡守,陆尘彰目光转向桌上丰盛的瓜果点心,荤素佳肴。顺便用银签插起一块蜜瓜。
蜜瓜黄澄金灿,冒着丝丝凉气,一眼便知是才从冰库拿出切开。光是看着,便能想象是如何的汁盈味甜。
墨遐有些心疼:“南郡饿殍遍野,百姓啃树挖草,易子而食。郡守府却是如此奢靡挥霍。朝廷派下的粮食,怕是大部分都进了刘郡守的腰包。”
“刘郡守的腰包?”陆尘彰摇头,“他哪有那个魄力,进了崔家的银库才是真。”
墨遐又叹气了:“也不知子月知道崔家这些行为,会是何等心寒。”
陆尘彰对墨遐三句不离崔夏玥很是不满,乱吃飞醋:“总归他是崔家人,行事比我们便利。你又有什么好操心的。”
墨遐斜着眼,啼笑皆非地看向陆尘彰:“殿下,我早就想问,你这是怎么了?是你和四皇子想办法把子月调来南边。如今我只是担忧一下,你怎么就和被触了逆鳞似的?”
陆尘彰看着什么都不懂的墨遐,有些气闷,把蜜瓜塞进墨遐口中,耳尖却有些泛红:“快吃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