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江离鹤这样身份的演员在,哪怕后半段《刺后》少了男主角,收视也一定不会低。
片场与往常无异,在众星戏骨云集的《刺后》剧组,陈旭并不是唯一的重要人物,所以并没有特意为他准备的杀青仪式。
只是覃宣的脸色很凝重。
对于今天这一场戏,她心里早就爬起了不可名状的担忧。
片场非常炎热,只是走了几步路,覃宣的内衬就已经湿透,她忙从烈日下走进剧组搭建的宫殿中。
陈旭化了死人妆,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李沉黛也穿着一身素衣,等待在殿中。
“没问题我就开始了,灯光准备!”
《刺后》于覃宣而言,像一个最真实的故事,她常常分不清自己是覃宣还是公孙沁,而今天这一场戏,其实是她最不愿意演的。
至亲离去,是她心底藏的很深很深的一道伤口,从没有任何人可以触及,包括她自己。
她只有尽最大的努力把这一场戏演好。
李皇去世的这一天,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候。
鹅毛大雪遮天蔽日,西北风霸道肆虐,在殿内都可以听到外面的呼啸风声。
李皇已病入膏肓,他满头黑发花白,眼窝深深凹陷,双眼涣散无神。
他床边没有任何外戚大臣,只有他的亲妹妹俊宁公主,以及刚刚册封为贵妃的公孙沁。
宫诃不在。
几天前,她以为国祈福为由,离开了皇宫,去了山上寺庙,没有传任何信回来。
也许是风雪太大阻隔了下山的路,也许是根本不想回来。
“沁儿……”李皇声音低哑,说话吃力。
公孙沁泪流满面,她跪在床边握着李玉堂的手,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陛下……臣妾在。”
当年她全家被马贼杀死,她自己也险些沦为马贼□□药物,是李玉堂救了他,他不仅为她报了仇,还把她带进宫,在深宫中护着她,给了她一个无忧无虑的生活。
公孙沁深刻地爱着他。
李玉堂没有说话,此时此刻,他能感觉到自己混沌了很久的意识回光返照一般清醒。
他脑海里浮现出之前宫诃对他的质问。
当时宫诃手持一串佛珠,一手推开了御书房的大门,第一次如此失态地质问他:
“李玉堂,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年你下江南时,在酒楼偷看了一位姓公孙的舞姬剑舞,你一见倾心,见色起意,便暗示江南道上藩王,与马贼勾结,以不服管教为名追杀她全家!后来你再救下公孙沁,她便好名正言顺跟着你回宫。”
“后来,你又借由藩王与马贼勾结为由削藩,摘了江南道上藩王的乌纱帽,贬为竖人,导致你的亲叔叔郁郁而死,你又落得一个大义灭亲的名声,可真是一箭双雕。世人皆说我无情无义,我却不及陛下万分之一啊。”
宫诃扯断了佛珠,将散落的佛珠摔在他脸上,拂袖而去。
李玉堂想起这一幕,再看看自己塌前哭得给予昏厥的公孙沁,纵使再无情,心里也升上许多歉意。
“传旨。”
“陛下……”公孙沁泣不成声。
“妃公孙氏,才学兼备,恭顺谦良,待朕去后,助皇后宫诃协理后宫,在前朝,亦可享亲王礼遇……”
李玉堂本人早已是强弩之末,说完这些字,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陛下……不要说傻话……”
“卡!”
李辞导演眉头紧皱,出声打断戏中的三人。
“小覃啊,你的情绪不对啊。”李辞导演面色微妙,走过来给覃宣讲戏:“小覃,这一段李皇驾崩之后,公孙沁这个人物的反应是怎么样的?”
覃宣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说道:
“在我个人的理解中,李皇去世,对公孙沁的刺激很大,包括后来她所做的刺杀宫诃的决定,直接原因也是李皇的去世,所以在这里的公孙沁,应该是悲痛难当的,因为她的挚爱之人、至亲之人去世了。”
她一边说,李辞导演一边点头。
“对,你的理解很对,可你的表演,为什么如此流于表面的呢?你的眼泪,你的悲痛,并没有深刻地表现出来,而是很肤浅的,小覃,你怎么突然放不开了?”
“我……”
覃宣双目通过,低下了头。
李辞导演连连叹气:“算了,给你一个下午调整状态,我们晚上再来,可不要再NG了啊!”
一整个下午,覃宣都在反复练习哭泣,一遍一遍地看着剧本,背着台词。
可覃宣依旧不能彻底打开心扉。
晚间,她们再一次拍摄,不出所料,覃宣又NG了。
李辞导演也不明白,为什么自从开机以来,一直演技自然,表情可圈可点的覃宣,突然就不会演戏了。
她像是突然与公孙沁割裂了,对公孙沁这个角色,连基本的共情能力都没有了。
李辞导演只好拖延了陈旭的离组时间,给覃宣一晚上的时间,让她认真地理解角色,找回感觉。
可第二天上午,覃宣依旧没有能达到李辞导演的要求,这场戏再一次NG了。
全组都在等着覃宣的进度,可她却像突然被油蒙了心,她的感情变得很内敛,似乎这一段与李皇分别的戏码,她根本演不出来一样。
中午,烈日炎炎。
李辞导演不得已,让陈旭单独拍摄了这一段剧情,后期再通过技术合成。
覃宣蜷着腿坐在椅子上,脸埋在腿里。
李沉黛刚很李辞导演谈完,她走过来时,就看到了覃宣这一幕。
“姐,姐,你还好吗?”
覃宣闻言抬起头。
她苍白憔悴的面孔吓了李沉黛一大跳。
覃宣没说话。
“姐,你现在是遇到表达上的问题了吗?你试着把你自己带入角色,想象一下最亲近的人离开你……”
“我做不到!”
覃宣忽地打断她,站起身:“我可能真的不适合演戏。”
李沉黛急得要死,又束手无策,她正准备再次去找她的导演叔叔,突然灵机一动,拨通了江离鹤的电话。
地球那一端的巴黎,与中国相差六个小时,现在正是晚上八点钟,热闹的夜才刚刚开始。
法国名流的顶级酒会上,江离鹤穿着长裙侃侃而谈,她声音清冷低柔,很是悦耳,念起英语来,更带了一层朦胧的性感与温柔。
对于别人的问题,她都一一娓娓道来。
大堂里,不少人都在看她。
巴黎人很浪漫,很多来此的欧美明星似乎也被感染,短短一个小时之内,跟她喝酒为她送花的就有四五位。
“嘿,江?”
江离鹤转头一看,是美国女星索拉,去年拍摄一部时代华纳公司投资的电影时,两人有过短暂的交集,那时她就给索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好久不见。”江离鹤跟她礼貌地抱了抱。
索拉眼神暧昧,似在暗示:“今晚有空么,江?”
很少有人能拒绝索拉的地位、魅力,包括女人,虽然在索拉看来江离鹤是铁打的直女,但她自己的魅力十分有信心。
索拉前些年公然出柜,曾在美国同性婚姻合法化之前大肆为LGBT群体发声,全球影迷都知道她的性向。
江离鹤正准备开口拒绝她,李沉黛的电话恰到好处打了过来。
江离鹤原本打算下意识地拒绝,毕竟在晚会中途离场的行为很不礼貌,但她即将按下挂断键的手指顿住了。
按理说,李沉黛不会遇到什么问题,需要来联系自己的。
现在她直接打了自己的电话,很有可能并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覃宣。
想到这一点,江离鹤作为一个人本能的抵触情绪让她更想挂了电话,可理智控制住了她的动作,有关覃宣的事,她必须要听。
“重要的人?”
“抱歉,国内的电话。”
江离鹤对她歉意一笑,索拉点点头,识趣地走开。
出了大堂,花园里少了里面的嘈杂与应酬,空气清新,江离鹤找到一个偏僻角落,接起了电话。
“喂?”
李沉黛年轻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她很机灵,三言两语给江离鹤讲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江姐姐,我知道您没必要管这事,可是对于覃宣来说这是大的不能再大的事了,希望您能帮一帮她!”
江离鹤嗯了一声,挂掉了电话。
思考了片刻,她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给我订一张飞西安的票,我一会儿就去戴高乐机场。嗯,就今晚。”
虽然电影节并没有正式结束。
第二天上午,李辞导演亲自上门来安慰覃宣,让她慢慢调整状态。
傍晚时分,覃宣听到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她懒得应付,把头发随便一扎,穿着短袖黑裤,素颜打开了门。
刚刚打开门,她就定住了。
江离鹤披着长发站在门口,踩着高跟鞋低头看着她,眼里暗流涌动。
“江……江老师?”
覃宣懵了。
她面前的人风尘仆仆,看到自己的一刻,微微皱了皱眉,目光里多了一丝不明显的心疼。
江离鹤一言不发,牵起覃宣的手腕,拖着她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