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秋桂着急之时,一道咋咋呼呼的声音自窗外传来打破了一室的焦灼寂静。
“小九爷!”一道欢喜雀跃的声音当空炸响,直把正在暗搓搓想着干坏事的秦朔惊得浑身一个激灵。
“作死了!规矩都吃狗肚子里去了!”秋桂弯月眉一凛,眼中射出刀子般的寒芒,大跨步走到屋外,叉着腰冲外头两个咋呼的小厮发作一通,让他们噤声仔细着。然后立刻转身回屋,伸手探探秦朔的额头,又捻了地上的尘土捏捏秦朔的耳垂,口中念叨着,“莫怕,莫怕,无事,无事。”
秦朔这才回过神来,瞧着秋桂用土法子给自己叫魂收惊,只哭笑不得道,“秋桂,我不是小孩儿了。”
秋桂瞧着秦朔一对黑溜溜的眼珠子终于聚了神,心里才松了口气。这厢放下心中的担忧,便想起外头两个咋呼坏事的小子来,心道,小九爷的这院子是该整顿整顿了。小九爷是个和善人,那便让自己做个黑脸的,再不给下头的小子丫头们上上规矩,那骨头得要轻飘到天上去了。早晚给小九爷惹下祸事。
“外头是什么事?”秦朔将外头的两个小厮叫进屋。
“回小九爷,是前头来了喜事。”两个小厮被秋桂给治了,这会子没就像剪了翅膀的家鸡,老实极了。
“喜事?”秦朔想不出秦家如今还能有什么喜事。
“据说是圣上又下了赏赐,有好些珍贵药物,那人参足有小孩儿胳膊粗,怕不是千年的人参精。”那小厮并未亲眼看见传旨现场,只道听途说了一些细枝末节,便迫不及待地跑来秦朔的院子报喜。原想得些主子的赏钱,却没想,赏钱没有,反倒吃了一通排头。
“听说,圣上这次还专门点名了咱家的小九爷,专赐了许多宝物。”另一个小厮补充道。
闻言,秦朔微微蹙眉,他着实想不出那位皇帝陛下又是闹哪出。估计秦朔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因为他的一顿鲜香麻辣的毛血旺,侯府小人们辣得通红的鼻头和眼眶给暗中的探子以及最高位上的那位带来了怎样的遐想猜测。
正想着,前院里正式报喜的小厮来了,手里头端着红绸缎覆着的托盘,估计就是那专赐给秦朔的东西了。随着报喜小厮一道来的还有秦朔的大哥,镇北侯府世子秦初。
秦朔瞧着大哥脸上喜气洋洋的模样,心中不禁无奈一笑。自家这位大哥对皇家抱着极其不切实际的幻想,宛若苦苦等待负心丈夫回头的下堂妻一般。那位稍稍给秦家些好脸色,他就能欢欣鼓舞得宛若过大年。
压下心中的吐槽,秦朔跳下小榻,穿好鞋袜,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迎上自家大哥。
“小九,快看,都是上好的药材。”秦初喜滋滋地揭开红布盖,为秦朔展示所谓的御赐之物。
“据那刘公公所说,这些可是陛下专程指派送给小九你的!”秦初一副与焉共荣的模样。
“刘公公?”秦朔也不认得那些个珍贵药材都是什么,反正最后熬煮出来都是一锅黑水。秦朔反倒很在意大哥口中的刘公公。据秦朔所知,宫中数得上名号的刘公公就是皇帝的贴身太监刘满了。
“正是那位!”秦初喜滋滋道,“刘公公可是陛下的心腹。”在秦初看来,陛下点自己的贴身大太监来送那御赐之物,那是对秦家的荣宠啊!
秦朔撇开眼,不去瞧他哥喜上眉梢的样子,他担心自己看着忍不住泼人冷水。
让人将御赐的药材送去府上公中库房存着,秦朔低眉思索起明德帝此次赏赐的背后深意。于此同时,将大儿子打发走的秦侯爷和六儿子秦楠对立而坐,两人也如同秦朔一般,心中充满了困惑。
“那位,这是什么个意思?”秦侯爷拧眉沉思,被明德帝这接二连三的赏赐搞晕了头脑。
“爹,你可别糊涂。那位肯定是没什么好心思的。绝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虽然秦楠也想不通这其中的关窍,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对明德帝的恶感。
估计秦家一家老小抓耳挠腮想到次日天明,也想不明白明德帝对镇北侯府这突如其来的一通赏赐,只是因为对方觉得镇北侯秦谷已经病入膏肓,镇北侯家的幺儿也是个命不久矣的。对于将死之人,大约谁都会发些善心的。
秦朔想不明白明德帝行动背后的深意,也只得将其丢到脑后,一门心思地钻研起了发家致富的法子。
秦朔心知父兄们舍不得舍弃了南北杂货铺子,自己想要说服他们就必须拿出真本事来。既要弥补上舍弃铺子后的财政窟窿,又要能够安置那些依附着铺子生存的残疾、退役士兵。
制糖是秦朔目前能够想出的唯一行之有效的法子。只可惜,制糖大业如今还缺了最为紧要的一环——原材料,甘蔗。
秦朔还在禁足之中,自己出不得院们,便派了石头领着几个小厮,每日去集市上淘换新鲜玩意儿。
“那是一种长得很像竹子,但是内里是实的,嚼在嘴里是甜滋滋的,大约是南方的物产。”秦朔描述着甘蔗的模样特性,让小厮们大海捞针一般去寻找。
虽说是大海捞针,但是如果不行动起来,便永远不会找到。秦朔可不觉得自己有龙傲天那样的好运气,要啥来啥。唯一能做的便是足够努力而已。
“小九爷,您要找的那是个什么新鲜物件啊?用来做甚的?”秋桂瞧着秦朔每日神思不属的模样,不禁好奇询问。
秋桂心知自家小九爷喜欢淘换新鲜小玩意的爱好,先前就收集各种奇奇怪怪的香料,只是这次要找的像竹子又不是竹子,吃起来还甜滋滋的物件是个什么。难道小九爷想吃甜了?
“那东西叫做甘蔗,榨出的汁水可以熬煮出糖来。”在秦朔看来,秋桂是个聪颖有智慧的女孩子,虽然年纪小,但是想法和思维都很成熟。因此也不瞒着她,反倒和她说起甘蔗制糖的方法来。
“那甘蔗是甜的,所以可以制作成糖来,那么其他东西呢?吃起来甜的,就能制作出糖?”果然,秋桂很有些举一反三的本事。
“果子也可以?”秋桂问。
秦朔点头,“果子也可以,但是生产成本太高了,不合适。”
听了秦朔的话,秋桂低头沉思片刻后小心道,“小九爷,我知晓一种东西,吃起来甜的,还好养活。”
“什么?”秦朔眼睛一亮,顿时来了兴趣。
“甜菜根。”
“啥?!”秦朔瞳孔震裂,心道,甜菜那玩意儿不是长在欧洲么,怎么会在大凤朝出现?!
第15章
甜菜,原产于欧洲西部和南部沿海,大约到了20世纪初期才传入中国被大面积种植。
秦朔之所以如此清晰的知晓甜菜的分布和传播,只因为上辈子看过一部关于中国制糖业崛起与没落的纪录片。
清朝中后期,中国几乎垄断了东南亚地区的制糖业,每年销往日本的蔗糖高达百万斤,以此换取日本的大米和红铜。17世纪后,中国更是将白砂糖卖进了欧亚大陆。直到19世纪末期,甜菜糖与工业糖的出现,中国传统制糖业才走了下坡路,逐渐丢失了国际市场。
按理来讲,甜菜不该在这种时候出现的啊?甘蔗都没影的事情,甜菜倒是抢先出现了?秦朔百思不得。
“秋桂,你说的甜菜可是这个模样?”秦朔在纸上画出了记忆中甜菜根的样子,询问道。
秋桂瞧着画纸上那圆滚滚、胖嘟嘟纺锤模样的物件,摇摇头,“没有这般肥硕,是瘦长形的,如同白萝卜一般。”
闻言,秦朔心道,难道秋桂所说的甜菜根并不是自己上辈子那种用来制糖的甜菜根,只是一种吃起来有甜味的植物根茎,被如今的老百姓们唤作甜菜根而已?
秦朔被一通“此甜菜根非彼甜菜根”绕晕了头,末了丢开脑中杂七杂八的念头,心道,管它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管它是什么菜根,是甜的,能制糖,那就是真甜菜根。
想通后,秦朔嘱咐秋桂道,“快让小厨房去采买些甜菜根来,我有大用!”
正可谓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秦朔想制糖,虽然没找到甘蔗,但是却有了甜菜根!秦朔摩拳擦掌,细细回忆着上辈子在纪录片里看过的古法制糖工艺。
唔,就是先这样,再那样,很简单的!回忆完毕,秦朔信心满满,就等着制糖原材料的到来。
秦朔一句话嘱咐下去,当日下午小厨房里便采买来了两大箩筐的甜菜根。
瞧着瘦长如同白萝卜一般的“减肥版”甜菜根,秦朔心中动摇两秒后便挽起袖子开干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管他是不是真的甜菜根,上手试试便知道了。
“洗干净,去皮,切碎,温水煮软。”秦朔虽说撸起了袖子,但是根本无需他亲自动手,只管动动嘴指挥着仆人们忙活就行。一时间,秦朔的小院子里再一次升起了袅袅炊烟。
正院里,秦侯爷斜斜靠在软塌上,透着半开的雕花窗,一眼便瞧见了不远处小院里升起的烟气水雾。也是镇北侯府上下都偏疼着秦朔,放眼整个大凤朝,也没有谁家在正院后头单开个小厨房的,那烟火气袅绕的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