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副将回过神来,唰一声单膝跪地,第一次向秦朔低下了头颅,“在下李敢原为九爷坐下犬狼!”
李副将非是输不起之人,先前也不是故意给秦朔找茬,只是身为老将的骄傲与经验让他无法接受秦朔的一些新奇想法。如今连输三场, 输给厨子、工匠和女人, 李副将固执的骄傲被击得粉碎。
“李副将快快请起。”秦朔赶忙扶起单膝下跪的李副将, 直言道, “小子我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到了真正的战场上未必能胜过李副将的百战之师。”
李副将直起身来,看着面容稚嫩的小公子,开怀笑道,“九爷,我李某人也是身经百战了,被敌人追着打也不知多少次了,非是那等输不起的,九爷就莫要安慰某了。”
李副将当然知道秦朔是取巧了,可是输了便是输了,更何况三场比赛的规则自己全都被细细告知了,又没有被蒙在鼓里。
要怨也是怨自己太过轻敌,根本没有仔细去研究比赛规则。只想着凭自己五百精兵还不是吊打那些个烧火的厨子、烧砖的瓦匠么。说一千道一万,只怨自己,输得活该。
“先前是我有眼无珠,自大自傲,日后但凭九爷嘱咐。”李副将认输认得干错利落。
至此,秦朔终于将五千精兵彻底收入囊中,这也将成为屹立世间的第一笔资本。
三场比斗结束,庄子上的众人庆祝过胜利后便迫不及待想要回庄子去。
“这儿的那个床铺睡着是暖和,可是我就是睡不贯,每天翻来覆去到三更天都睡不着。”田老头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嘀咕着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庄子上众人睡的是草原基地的士兵宿舍,因着草原冬季严寒,秦朔在建设宿舍的时候便盘了火炕,待到草原上一落雪,火炕烧起来,整个宿舍楼都温暖如春。
“嗐,咱们这次回去算不算是衣锦还乡了?”有人得意洋洋。
“对了,老庄家的,这次你和你媳妇儿都立了功劳,算上之前累计的记功,你家这次能全家脱籍了吧。”这此次大比斗的胜利,参与的五百人均有记功,像老庄媳妇这种既参加第二场射箭,又参加了第三场大比斗的就能记两功。
经过这一次的比斗,庄子上不少人家都达到了脱籍的标准,老庄家的就是其中之一。然而,此时的老庄家却有些踟蹰犹豫了。
“你们说,这脱籍是好事不?”老庄家的面容紧锁,一双枯树枝一般的老手局促不安地摩挲着,“脱了奴籍,咱们还算是九爷的人不?”
“当然算了!九爷又不是赶咱们走,咱们照常在庄子上做活。”有人反驳。
“可是.....”老庄家的不安道,“大户人家买人不就图个安心么,咱们的卖身契在主家手里,主家才能安心用咱啊,一旦咱们脱籍了,以后还有这等露面的比试,九爷还能让咱上么。”
说到底,这些仆役们一方面渴望自由之身,一方面又担心脱籍后失去秦朔的庇护,成为庄子上的边缘人,甚至被迁出庄子。
老庄家的一番忧虑令众人沉默下来,胜利的喜悦和归家的渴望都淡去了几分,虽然手中没停,还在收拾行李物件,可是心早就飞了——脱籍,还是不脱籍,这是个难题!
如同老庄家的这般左右为难之人不在少数,经过反复思量之后,所有人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静观其变,按兵不动地观望,绝不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秦朔可不知仆役们的纠结心思,将五百人护送回庄子,开完庆功宴,秦朔本想立刻折返草原基地,对五千精兵实施新的训练计划。谁知却被秋桂递上来的厚厚一叠子资料拦住了脚步。
“这是今年庄子上的收成统计总表。”
“这是各项改良项目与去年成效收益的对比表。”
一张张表格铺到秦朔面前,满纸的数字扑面而来,直让人头晕眼花,秦朔这才恍惚发觉,年关将至,一年时光就这么在日复一日中悄然流逝了。
见秦朔看着报表楞神,秋桂站在书案旁总结解释道,“今年庄子上的收成总体超过去年,但是同时支出也远超上年。”说罢,将收支表送到秦朔面前。
“这是粮食存储量。”
看着秋桂递上来的一张张表格,数据清晰,科目明了,秦朔舒心一笑,说道,“有秋桂在,我自然是放心的。”
“九爷您可不能这样。”秦朔的信任却让秋桂拧眉,“您给予了我这般大的权利,合该要派个人监督制约我的。”
“放心,不是有稽查队么,前段日子他们不是要查养鸡场的账本,一行人在鸡窝里数了三天的鸡。”想起这事儿,秦朔笑意更深。
他倒不觉的稽查队是没事儿找事儿,只有充分调动群众的力量,让群众监督成为主流,成为日常生活中无所不在的存在,才能让大家自主的规范自己的行为习惯么。
“行了,这些账本放着,我得空了慢慢看。”说罢,秦朔将桌上资料表格一收,抬起屁股便要跑路。
“等等!”秋桂却从怀中又掏出一叠子资料,“这儿是情报组收集来的信息,已经被我筛选精简过了。”
“其中有两个重点。”秋桂翻开资料,指出其中一页,“这是福来钱庄朔州城分店掌柜的情报。”
闻言,秦朔收敛心神,重新坐回了太师椅上,细细翻看眼前的资料。
“掌柜的姓米,乃是山西乔家的世仆,也就是家生子,米家很受乔家的重用。”秋桂在一旁介绍。
“米掌柜既然是乔家的世仆,怎么会是南方口音?”这是秦朔最为疑惑的地方。
当初在朱半子提出质疑后,秦朔又去了几次福来钱庄,经过不动声色的打量刺探后,秦朔发现这个米掌柜真的有很多南方人的习惯,虽然已经竭力遮掩,但是总会在很多小事细节中不经意地流露出来。
“这个米掌柜不是在山西出生的。”秋桂解释。
原来这个米掌柜的父亲米阿爹曾经是乔家大少爷,也就是如今乔家家主的贴身小厮。米阿爹曾经随同乔家家主去余杭做生意,一呆便是五六年。
“这期间,乔家主经常往返山西和余杭之间,而米掌柜的父亲却一直驻守余杭,打理南边的生意。”
“余杭多美女。”秋桂轻声道,似乎是怕自己的话污了秦朔的耳朵,“米掌柜的父亲虽然在山西早有家室,但是在余杭的那几年什么没少了人。”
“但是,这米掌柜的父亲却不敢将南边的美人带回家去,只因为他家中的老妻乃是当时乔家主母的贴身丫鬟,极其受重视,虽是丫鬟,但算是半个小姐了。”
简单而言就是,米掌柜的父亲家中红旗不倒,外头彩旗飘飘,但是又不敢将外头的彩旗带回家去。
“那这米掌柜是怎么回事?”秦朔真琢磨着,便看到了情报上的后续。
原来这米阿爹畏惧家中妻子,不敢得罪了当家主母,于是只在外头玩玩,万万不敢真的纳妾。这种情况一直到米阿爹年过三十,家中妻子还未能给他诞出一儿半女,家中老妻坐不住了,便主动给米阿爹纳了几个美妾,可是妾室依旧无所出。
“这个时候南边传来了消息,说是当初跟过米阿爹的一个女娘被遣散之时已有身孕,那孩子已然长到五六岁立住脚跟了。”秋桂道。
秦朔挑眉,“那小孩儿就是米掌柜?”
秋桂:“正是。所以米掌柜有许多南方习性都是可以解释的,毕竟自幼与母亲长在南方。”
“可是,那米阿爹就没怀疑过这米掌柜是不是他亲生的?”秦朔心道,那米阿爹有妻又有妾,女人甚多,便是如此也无人生下一儿半女,这显然是米阿爹不行啊!
“米阿爹都快四十了,膝下无子,哪里顾上许多,直接欢欢喜喜地将大胖儿子接回了山西养育。”秋桂如何不怀疑这其中的故事,可是有的人就是喜欢自己骗自己啊,那米阿爹估计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那米阿爹没有可疑了?”秦朔没想到他们花大力气去查得情报,最后竟然是一场空。
“不是。”秋桂摇头,“关键在米掌柜的母亲身上,他的母亲姓苏。”
“苏是余杭大姓。”秦朔不解。
“坊间传闻,这苏母非是普通人家出生,而是大户人家的外室子女。”空穴来风必有因,秋桂没有放过这一条线索,而是顺着苏母继续下挖。
“当年的苏家家主为人风流,红颜知己无数,养在外头的女人更是数不清,私生子女难以统计,苏母应该是其中之一。
不过据说,苏家家主对孩子们根本不上心的,只管播种不管养活。”说到这儿,秋桂的语气厌厌,显然对这个苏家前家主很看不上眼。
“现在的苏家家主是苏太傅?”秦朔这才反应过来余杭苏家是哪家,正是如今当朝皇后的母家啊!
秦朔捋捋思绪,道,“也就是说苏母是苏家前家主的女儿,是如今苏太傅的同胞,苏皇后的姨母?!”
秦朔自上而下开始捋清关系,首先是前苏家家主生了米掌柜的母亲苏母,以及如今的当朝太傅苏文。
苏太傅与洛家女结为姻亲,育有一子一女,嫡子直接取名为苏洛,也是秦朔的国子监的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