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帮他们打老虎的吧……
事实上,不管是江煊还是罗以鸿,都对不久前听到的虎啸不感兴趣,他们对此地不熟悉,只知道莲花村附近是连绵的荒山,真有豺狼虎豹出现,对他们而言,也不是稀奇事。
说出去或许都没人信,此次连夜赶来,为的是姜邑。
江煊傍晚在父亲书房找兵书,意外看到莲花村那边送回的信,才发现父亲居然下过那样一道密令。
信是江萧林的随从写的,说是今晚就会行动。
江煊头脑一片空白,很久一段时间都静静站着不动。
不难受是不可能,对那孩子再失望,也是昔日疼爱过的老幺,到底有些不忍,下午找了姜邑曾经的好友罗以鸿,让他无论如何去莲花村把姜邑带走,哪怕成个乞丐,也比死了好。
罗以鸿起初不愿意,后来听他说漏嘴,得知人今晚必死,神色骤变,带上所有近身侍卫,逼着他一道去莲花村:“若姜邑死了,还得你这个大哥亲自把尸体带回去!你当我能拦得住你爹的暗卫?!”
江世元亲自下的密令,他们都知道,姜邑这次凶多吉少。
哪怕是罗以鸿,也想到姜邑难逃此劫,只不过抱着一丝侥幸。
他不想一辈子都对姜邑有愧。
一路上,或许是回想到过去种种,也或许是想到随从会不会已经下手,罗以鸿的嘴巴就没闭上过:
“你们江家是真够狠的!”
“是!我也怀疑过咒杀和姜邑有关,可我没想过要他的命!”
“我确实是个孬种,姜邑欠谁那也不欠我的,小时候我在国子监闹事,总有他帮我一起顶着……我当初是昏了头了,连他那时候的最后一抹希望都踩断……”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当初听了我爹和爷爷的话,死皮赖脸去结交你那个亲弟弟!我做得再好,在他眼里就是坨狗屎!可过去我再不好,姜邑也永远向着我!”
“我就是混蛋……承诺了又不做到,明知道姜邑会因为江萧林自卑,可不管在云京还是莲花村,我就只顾着江萧林……”
“我猪狗不如,可我也遭报应了!你们江家呢……虎毒不食子!”
江煊的表情始终没变过,黑沉的脸藏在夜里,最后才咬牙道:“虎毒不食子,可姜邑不是我们江家的孩子。”
罗以鸿微愣,紧接着狂笑一声,摇摇头再也不说了。
……
如今,姜邑家就在前面。
罗以鸿看江煊还磨磨唧唧和那群村民说话,气得面如土色,也不管了,扬鞭就走:“你当人死了不敢去看,我去看!”
……
姜邑的新屋前。
那位执行暗杀密令的随从已经吓得瘫软在地,脖子上的那只手早已不见。
手的主人此时正慢慢朝满眼凶光的“老虎”走去。
“少爷,别、别过去……”随从不停摇头,江萧林若是死了,他也活不成。
男人仿若未闻,还在靠近那头“老虎”,脚步很轻,似乎怕把眼前的凶兽惊跑了,薄唇一动,低低道:“别怕,不会让他们看到,我带你去……”
马蹄声猝然而至,原本已经在“诱哄”中逐渐低下脑袋的穷奇惊得抬头,乍然竖起了毛。
男人握拳,阴沉沉地看过去。
罗以鸿被眼前的画面惊得完全说不出来,拿起腰上的刀防备,视线再一瞥,根本顾不上野兽的事儿,下马急忙往屋子里冲:“姜邑……”
床榻上的竹席,只有腐蚀后的一滩黑灰。
屋子里极其安静,人始终没有出来。
屋外,江萧林回头,看着满脸不安的穷奇,森冷的脸一刻间融化,温和轻语,试图缓解眼前凶兽的紧张。哄兽之余,脑内已经规划出一条最近能通往深山的路线。
姜邑每次变成穷奇后,至少会在天亮后才变回来,不能再让更多的人看到了……
可炸起毛的穷奇这次怎么都安抚不好了,随着外人的增多,他愈加紧张,嘴里发出咕噜噜的低吟,爪子抬起,一步步后退……远处又有声响靠近。
圆溜溜的眼瞳映出那片举着火把的人群后,瞳仁一缩,再次仰头咆哮,接着便在村民慌乱的惊呼声中,越过江萧林冲了过去。
江萧林伸手,连一根毛发都没抓住。
一靠近,村民们就被眼前的画面吓得险些魂飞魄散。有的站在原地不能动,有的扔了农具掉头就跑,还有的下意识举着农具抖着身子防备……空气里传来异味,还有人尿裤子了。
“有老虎!真的有老虎啊!快跑,快——”
“救命!它朝我冲过来了!”
“啊啊啊啊……”
有对付猛兽经验的侍卫大喊着让他们不要乱动,然而收效甚微。
江煊拽着缰绳眯眼扫过去,目光很快落在了“老虎”背后的那对翅膀上。
这哪是什么老虎……
凶兽已经亮着獠牙冲过来,江煊并不紧张,一脸凝重地抽出背后的弓箭,迅速对准那怪物。
庞然大物掀翻那群村民,却没立刻下嘴,看他朝自己放弓,眼睛一眨,毛瞬间炸得更厉害了,竟毫不躲藏地直奔他过来。
身后侍卫大喊:“少主小心!”
江煊紧绷着脸,歪下身子,瞄准那兽。
谁知手上骤然一震,弓箭落地。
他惊诧回头,江萧林不知从哪个侍卫手里抢来的弓箭,毫不留情对着他手上的弓放了一箭,在放箭的过程中,他甚至都没有停下来,疾奔上前,更快地去阻拦其他要拔刀砍向猛兽的侍卫……
江煊来不及多想,猛兽已经扑了过来,他本能地闭上眼睛,抬手护住头部。
不甘、愤怒、震撼……种种情绪纠缠在一起,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今日绝对要死在那怪物口下了。
锋利的爪子拍过来,身子重重栽倒地上。
惊叫连连。
灰尘四起,可预想中贯穿血肉的撕裂感没有到来。
随即,四周变得可怕的寂静。
恍惚地掀开眼皮,江煊便看到那圆头圆脑的“虎”怒目圆睁,张开血盆大口,嗷一下就将他面前的弓箭咬得稀巴烂。
江煊:“……”他摇摇头,重新睁眼。
没有看错。
报复完弓箭,又拍了江煊一爪子,转身就跑。
四个粗壮的爪子矫健有劲,跑得飞快,炸起的毛被风吹得往后飘,浪一样波动。
那样的速度,人根本不可能追的上。
江煊浑浑噩噩坐起来,侍卫们一拥而上,紧张地问他怎么了,有没有哪里受伤。
村民们也都后怕地叽叽喳喳。
只有一个人,在那猛兽转身后,推开人群惶然追过去。
江煊推开侍卫,看向那边终于从屋里走出来的罗以鸿。
罗以鸿双眼红得厉害,他径直走到还躺在地上的随从跟前,弯腰捡起那捅发射毒针的木制机关,恨恨地朝江煊扔过去。
江煊接过,不用看,也知道这是做什么的。
前几天,父亲特意差他找来的暗器,说要杀人无无形。
确实无形,只要射中了两根以上,那人只能化成一滩血水,什么都不剩了。
姜邑死了。
他那个最没出息,最爱惹祸,可也最没心计的庸人弟弟死了。
头突然有些痛,可还是强忍着站直了,江煊低声问:“尸体……真的没了?”
罗以鸿说了脏话,像是一刻也不愿待下去,上马刚要走,地上的随从猛地坐起来,魂魄归窍似的呢喃几声,看向江煊,连忙匍匐着过去:“少主!姜邑没死!属下本来看五少爷独自出门,以为姜邑还待在床上才下的手……可是五少爷发现了,被抓住的时候属下看到姜邑在他背上!”
江煊呆住,一时间竟也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本能驱使着问话:“那人呢?!”
罗以鸿也急忙下马:“人在哪儿?!”
那人神色惶恐,不停摇头:“不知道,属下真的不知道,属下真的看到了……可是后来,就只有老虎,没有人了……”
……
姜邑的脑子没有太多思考能力,他只知道自己的凶兽模样被很多人发现了,只能一刻不停地往前跑。
夜里风很大,他没完没了地跑,也不觉得累,甚至还有些自由自在地畅快感,抬起头,看到天上黑压压的,很不满意。
“嗷呜——”
威风凛凛地仰头吼完,那堆黑云果然挪开了,露出来圆圆的月亮。
爪子上沾了很多泥,姜邑觉得脏,朝着记忆里的池塘奔去。
还没到岸边,就急忙用爪子刹住。
怎么连这里都有人!
又不是动物,大半夜在外面的池塘洗澡,不要脸。
转身要跑,水里传来了微弱的喊叫:“救、救命……”
变成穷奇后,脑子没有当人时好使,大多时间不会乖乖听话,可此时却停了下来。或许是受心底那股势必要完成任务的执念影响,姜邑第一时间就识别出那道声音的主人……王老大。
前不久随从支走江萧林的话并不假,王老大确实跑了。
男人吐着水,在水里奋力挣扎,明明做出游泳的动作,却怎么都游不到岸边,他喊叫得嗓音都变得尖利起来,起初听到岸边动静,还以为是人,拼尽全力喊叫,瞥到那道虎影,吓得直接吞进去了一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