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只,说是老虎,却更像是山怪。
哪有老虎还长一对翅膀的?
可唯一符合此外形的兽类,便是书上曾说过的上古凶兽之一的穷奇,外形如有翼之虎,性情残暴,毁信恶忠……
江萧林看向缩成一团的姜邑,怎么看都看不出凶恶来。
屋内寂静,原本在他背上庞大的老虎上了床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两个耳朵也耷拉着,威风凛凛的气概全被鼻间细小的呼呼声打消了,那对小翅膀更像是摆设,始终都没动过。
直到一只蚊子飞过来,其中一只灰扑扑的翅膀才慢悠悠抬起来,又“啪”一下拍下去。
江萧林:“……”
翅膀怎么可能拍死蚊子?
果然,蚊子还在嗡嗡叫。
江萧林抬手,强压下内心那股莫名软化的情绪,克制着唇角弧度,把翅膀没能拍死的蚊子一下拍死了。
之后就坐在床边,一直坐到天光将亮。
他看了半夜的老虎,不知何时变回了人,此刻侧躺在竹席上,没一会儿又开始翻动。
江萧林看向窗外,月光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那只放在青年头上的手微动,在微卷的长发上抚了抚,依旧不拿开。
手感差别其实不大。
那“老虎”毛发根部,也有少许卷曲,以至于毛发看上去比寻常老虎更为蓬松茂密,也衬得体型更大。
而变成人后,微卷的长发从他指缝穿过,有几缕特别的软。
江萧林盯着那张酣睡的脸,看着不动。
十五,月圆之夜。
是每个月都如此,还是仅此一次?
为什么先前在云京好好的,偏偏到了莲花村,他就变成这样?
……
天一亮,姜邑就醒了,这夜睡得格外舒爽,一夜无梦,好像也没了人类的一切烦忧。
他起来的时候,江萧林也睁开了眼,和他相反,眼底有些许乌青,仿佛没睡好。
姜邑坐起来穿衣服,问他:“昨晚做噩梦了吧?”
江萧林:“……”
看江萧林盯着自己,姜邑道:“你既然要亲自解除咒杀,就要尽早适应,这种事以后还指不定多少呢。”
江萧林别过脸:“……你说得对。”
姜邑跳下床梳头,他没有梳子,用手指随便拨拨就要缠起来,突然听身后道:“没梳好。”
姜邑扭脸,瞥他一眼:“哪里?”
江萧林起身过去,站在他身后接过那把拢在一起的头发。
晨光下,骨节分明的长指划入乌黑茂密的长发中,缓缓疏通。
江萧林的动作很轻,拨开打结的缕头发时,姜邑都没感觉到疼。
他手里的挽头发的木簪被江萧林拿走,片刻后,听身后的男人说:“好了。”
家里没有铜镜,姜邑去门口的水缸前照了照,左看右看,很是满意,回头,冲屋檐下望着自己的男人笑道:“你手不错。”
“……”
上午江萧林没出门,他让随从出村搜罗些关于山海精怪的古籍,那俩随从还以为这事儿和咒杀密切相关,立马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领命走了。
之后的时间,江萧林也不知从哪儿找了块桃木,用匕首削来砍去的摆布起来。
姜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没心思干涉,到村子里逛了一圈。
依旧是瘟神般的待遇,他一靠近人堆,人堆就立马散了。
姜铁柱这次倒是没刻意避着他,看附近没人,反而松了口气,上前问他:“听说这几天,萧林都住你哪儿?”
姜邑:“……滚。”
姜铁柱嘿嘿一声,一夕间就变成了个慈父,也不理会他的不敬,道:“你这孩子,爹以前打你不也是很铁不成钢?都是为你好!萧林现在回来了,说明还记挂着你爹我,机会来了不能不抓住!你这些日子好好招待人家,别给人惹毛了,人家要对你有气,那也是应该的,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
“咱们就用真情感化他,指不定明儿在那群贵人面前说说咱们好话,也能把咱们都接云京去……送些宅子铺子仆役,对江府来说,不就弹弹手指的事儿?你在那儿住了二十年能不清楚?这次不抓住了,以后可就难得喽!”
“你这什么眼神?软硬不吃是吧?!还没从江府的梦里醒过来呢?”
“还看!老子最恨别人这么看我!”
姜邑看他激动得脸红脖子粗又要动手,直接一胳膊给他掀开。
对方没注意,脚下一歪就嗷嗷叫地滚进路边的土坑里,吃了一嘴灰,气得大叫,看到不远处有村民过来,忙骂起来:“我那不孝的儿啊!我姜家那不孝的儿啊!你要杀了你爹啊——”
往这边走的却是扛着锄头的王老大,神色尴尬:“铁柱叔,我拉你上来……”
姜铁柱还在嚎啕,试图多叫来些人。
王老大只好放下锄头,准备先下去拉人。
“别多管闲事!”姜铁柱治不了姜邑,只能把气往王老大身上撒,“你有本事,就帮我把这孽子教训一顿!你们又不是没看到他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正事你们他娘的都不管!现在要你好心!你那么好心当初怎么非要娶朱香梅!看不出朱香梅不太乐意啊!不是你,人家说不定都不会死!”
王老大一顿,脸色极其难看,偷偷瞄了姜邑一眼,低下头,重新背上锄头走了。
姜铁柱似乎也察觉自己不该提朱香梅,呸了几声,继续在后面骂骂咧咧,一会儿骂姜邑,一会儿骂王老大窝囊,却是只字不提朱香梅了。
姜邑往转身前,坑里的人已经爬了起来,只剩最后一步时,出来挑水的王老二路过,水桶一歪,半桶水竟全泼在了姜铁柱身上。
“啊——狗娘养的!我看你们王家明天就要死光了!!!”
王老二一句不回,阴着脸走了。
姜邑收回视线,晃悠着回家。
江萧林还坐在屋檐下。
今日风小,日光也小,男人宽大的衣袖被挽到手肘上处,露出线条流畅的臂肌,轻柔的风将那袖口灌得微鼓,更彰显里面那双胳膊的力量感。
那修长的五指轻轻拢住崭新的桃木梳子,拇指拂去上面的木屑,又捻了下。
姜邑看得微怔,回过神便大步走过去,盯着那把梳子看。
精巧漂亮,丝毫不输街上卖的那些。
江萧林抬头,看到他,眸光微亮,前不久还蓦然的脸庞有了别的颜色,问他:“要不要试试?”
姜邑缓慢眨了下眼,有几根睫毛被风吹进了眼里,痒痒的,他胡乱揉了下,接着伸手,语气霸道:“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喝多啦头疼,想开大没开成,先更这些吧,等我明天发力!!!(希望能够发力成功)】
第39章 抱错12
梳子和上个世界赵允隋马车上送他的那把完全不像, 花纹也是截然不同的。
可姜邑就是觉得像,土匪一样拿过梳子立马用了起来。
重新把头发梳顺了,回头便看到江萧林望着自己, 不知道望了多久, 似笑非笑。
姜邑捏着梳子的手用力一握, 这才有了点儿不好意思, 跑进屋去泡了一碗茶端出来给他,算是做梳子的犒劳。
江萧林接了,也喝了, 还喝得见底, 心情仿佛很不错,正好也无事可做, 绑好长袖就去一旁继续帮他砌新家的墙。
毕竟是自己的房子, 姜邑到他旁边一道干活,忙活片刻,脑子里念起昨晚的事, 瞥江萧林几眼, 问:“你昨晚那么反常,是不是也看到了什么?”
江萧林动作微顿,继而摇头。
姜邑只好把从女鬼那里听来的“梧桐半死清霜后, 头白鸳鸯失伴飞”说了出来,道:“这诗不像是含恨的。”
他之前就不太相信朱香梅是自尽而亡,可若是被人害死,应该会记得害自己的人, 不可能没有恨才是。
昨晚听到那首诗后他就一直记得, 想从中找出一些线索。
江萧林:“嗯, 原诗是悼念亡妻的。”
姜邑一愣, 忙道:“莲花村近些年除了朱香梅,确实再没有其他人消失或出过意外,她的意中人绝不可能死了……那朱香梅的鬼魂念这首诗就很奇怪。”
江萧林想了想,忽然说:“可能在她眼里,那个意中人已经死了,而她还活着……”
姜邑:“!”
他转世了几辈子,也听说过这样一种说法:有的人若是死的不明不白,死后就不知道自己死了,浑浑噩噩游荡或害人,还当自己是人,反而把活人当恶鬼。
若是朱香梅真不知道自己死了,那反而能证明她绝不是自尽。
自尽的人是奔着死去的,怎会不知道自己死了?
姜邑想了许久,问他:“朱香梅的尸体,你昨晚看仔细了吗?”
江萧林颔首道:“脖子上确实有勒痕,除此以外,与正常人无异。”
姜邑说:“那应该不是她真正的死因。”
江萧林瞥他一眼,神色并不意外。
姜邑继续说:“那首诗如果只是鬼魂当时随意用来表述自己与意中人生死相隔而痛苦怀念,那与她身死对比,说明意中人活着,真这样,生前她就不可能会自尽,尤其还没做争取就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