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公主笑得那么开心,眼中映着灯会火光的模样,就是万家灯火,也没有“她”那样明亮。
“舞龙!”公主突然笑着叫道,拉着陆星野的手挤开人群,就见路中央,一众精干男子头顶龙头龙身,眼花缭乱地作出各种龙姿。
那牵着陆星野的手柔软温热,直直透入陆星野心底,口鼻间似乎都溢着公主身上的香气。
好香啊。
陆星野的脸侧渐渐红了。
那舞龙的过去后,还有舞狮的,姜明珏看得眼睛眨也不眨,激动间把陆星野的手都松开了。
陆星野却只觉手上还残留着来自公主的温度。
这一段时间来,他为公主缝了无数个福囊,可不是这里丑,就是那里丑,他哪里好意思拿出去送公主?
前几日,他终于做了个好看些的……却仍然没有机会送出去,他总是害怕公主不喜欢,扔了,或是不要。
可今天公主那么开心,如果他今天送出去了,是不是公主心情一好,就收在了身上?
一想到这个可能,陆星野就激动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艰难地调整了怀中桃云的姿势,从袖里掏出了福囊。
姜明珏双眼还盯着看舞狮,突然袖口被拉了拉,他便转过头去,见到陆星野红着脸,把一个绣着桃花的福囊递了过来,“公主,这个送给你,望你收下……”
陆星野像是被牵住了口舌,话也说不好了。
“福囊?谁绣的,好丑。”姜明珏奇道。
下一刻,就见陆星野羞得快要钻进地底了:“是我绣的,若是公主不喜欢,可以……”
姜明珏却躲开他伸过来的手,哼声道:“你干嘛?送过来的东西还想收回去,哪里有这样的事?”
他一直都知道陆星野在缝福囊,做了好几个,还以为是每个人都有,自如地将福囊别到腰上,与外裳底下遮着的鞭子放在一起,说道:“再说了,你那福囊里不是放了好多符?这种好东西我怎么能不要?”
陆星野的心终于放下来一些,可取而代之的,却是疯狂的悸动。
“公主……”他几乎就要将心意表出,可正在此时,人群中的欢呼突然响亮了起来,排山倒海将他的声音盖住了。
姜明珏有些疑惑,街上作表演的已经走了,他们在欢呼什么。
眼前突然亮了一下,接着是烟花于空中炸开的声音。
姜明珏抬头看过去,下一朵绚丽的烟花从皇宫的方向升起,于半空中绽开。
这一朵是红色的。
逛着灯会的百姓只以为是皇宫的元宵节目,无论是走路的、买灯赏灯的,此时都停下了动作,一致朝那看去,脸上洋溢起笑容。
为来年的丰收、来年的福气作最衷心的祝愿,只盼家国福泽久驻,长长久久。
惟有姜明珏脸色苍白。
全晋禁烟火,皇宫又怎么会公然放起烟花?
这一朵烟花的余火未燃尽,下一朵烟花已然在晋都街坊炸开。
刹那间,尖叫声、惨叫声爆发,逃窜的人群如潮水般涌起,将姜明珏与陆星野翻作海浪中渺小的两朵浪花。
“公主!”陆星野慌忙伸手要去牵公主的手。
姜明珏脸上满是恐慌,也伸手过来。
可刚触及指尖,他们两就被人流冲散了。
“公主!公主!”陆星野撕心裂肺地叫道,怀中的桃云几乎就要抱不住,挣扎着想要窜出他的手心。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是一旁的楼宇被炸塌了,陆星野满脸恐惧,疯狂挤开人群,往姜明珏被挤走的方向冲去。
却有一众士兵拦住了他:“不要再往这里跑了!晋王有令!所有人西行迁都!快走!”
泪水从陆星野眼角流出,他用尽全力想要挣脱开士兵的阻拦:“公主不见了!快去找公主!!”
可他的声音在哭叫声中是多么的渺小。
没有人听得到。
又是一声爆炸声,精美绝伦的楼阁已成废墟。
身边的人被炸作两段,鲜血洒满陆星野半身。
一滴血从眉峰滴落,李朔猛地拔起枪,回身刺向身侧袭来的敌军,一路杀去,犹如战神。
与此同时,又是一把晋旗又被砍倒了,晋国士兵接二连三倒下,几乎只剩下李朔一人。
地动山摇间,又是一缕硝烟自晋都的方向升起。
李朔几乎杀疯了,双眼发红,抢了一匹马便往晋都冲去。
忽地,他胸膛一震,一支箭射中了他的后心。
李朔却没有停下。
他以枪作盾,挡下排山倒海飞来的箭。
可饶是如此,仍有几支箭射中了他。
晋君唇边留下血液,眼前已经现出幻觉。
时而是姜明珏在怀中微笑,时而是李擎宇温润的笑容。
前方便是悬崖,他一踢马腹,跃了过去。
马落在了对面崖边,康国的军队追了过来,却没人试图过崖。
那马上已经没有了人影。
崖底,李朔仰面躺在溪流间,水流潺潺,不断冲刷着他的身体。
胸口露出破碎的护心镜,一支箭卡在了缝隙,一张符纸夹在箭与护心镜之间。
浸在溪水中的手指微动。
忽然,溪边的枯草被踩塌,发出细微的喀嚓声。
一位不速之客站在溪边,双眼被两指宽的黑布蒙住,只露出极为俊美的下半张脸。
他似乎有些疑惑,低头去看李朔。
见到箭下的符纸,他便讥诮地扬了扬唇:“该死之人,何必苟活?”
他并拢双指,只一指,那张符纸便燃尽。
双指又是一压,那把箭便势如破竹般,一路向下,穿透了李朔的胸膛。
那人却面色不改,转身便化作一缕清风。
……
姜明珏醒来时头晕目眩,扶着脑袋勉强坐起。
手上湿湿的,拿下手一看,才发现他的额角不知何时破了个口,正流着血。
原来他在灯会上与陆星野走失后,慌忙躲避一座倒塌的楼阁,却被逃亡的人群撞倒了。
他摇摇晃晃走到街上,只见街上已几乎没了人的踪影,只剩下满地尸体。
精美的灯笼破了一角,孤零零地随风滚动。
姜明珏拿袖子捂住额角,一瘸一拐走在路上,皱起眉头。
他们都去哪了?他晕了多久?陆星野呢?989呢?
姜明珏压下眼中泪意,奋力朝皇宫的方向走去。
时而看见几个失去了手脚的人,哭声伴在风声中,呜呜地飘荡。
忽然,他的脚被什么抓住了,姜明珏吓得大叫,向后倒在了地上。
但抓住他脚踝的人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双眼茫茫地望着天空。
姜明珏双眼含泪,颤抖着把脚收回,缓了一会,还是倾身向前,用手合上了那人的双眼,又站了起来,朝皇宫走去。
他也不知自己是走了多久,明明皇宫并不远,他却觉得这段路好远好远。
皇宫门口已经没有了守卫,宫门大喇喇地敞开,露出空旷的皇宫。
姜明珏先回了自己的公主殿,里面已经没有了人。
姜明珏心里明白过来,他们应该是西迁了。
他将自己藏在床底的细软收拾走,还拿了梳妆台下的信封,决定出发去追迁都的人马。
忽然他听到了陆星野的声音:“公主!”
姜明珏心中狂喜,以为陆星野还没走,飞快朝外跑去。
可一走出门,看到的却不是陆星野,而是一个陌生的男子。
他只扬了扬袖,姜明珏便失去了所有意识,软倒在那人的臂间。
作者有话要说:
嘤,晚了一点。
第60章
“陛下, 有人自称与公主相识,前来求见。”
“让他进。”西迁途中临时驻扎的帐里,晋王全身裹着厚厚的裘衣, 脸色苍白, 手上还捧着暖炉, 眼中满是血丝。
桌前放着晋君战死的战报。
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冲进帐里, 正是陆星野,他一路从前晋都追来,一路上基本滴水不沾,如今已经快到极限了,一进帐内, 便卸去了全身的力气, 倒在了晋王面前,气喘吁吁道:“陛下!公主还在晋都, 她走散了,不知被人流带到哪里去了!!”
听他说完了,晋王便冷冷开口:“陆星野?”
陆星野不知他叫自己的名字是何意,抬起头来,双眼含泪。
“你带走公主, 公主走丢了,你却回来了,你如何令本王相信,不是你把他弄丢的?”晋王怒声道, “来人, 把他押下去!关进牢车!”
几个侍卫飞快冲了进来, 钳着陆星野的双臂将他押出主帐。
陆星野挣扎着:“晋王陛下, 陛下!一定要派人去找公主!陛下!!”
陆星野的叫喊声逐渐远去, 帐内,晋王半张脸隐在暗处,辨不清神情。
惟有火光照出脸畔落下的泪光。
陆星野被侍卫钳住双臂,一路拖着绕过坐在地上的流民,远处,乌压压的人群如串珠线一般绕着山路往这头赶路。
陆星野被推进了牢车,砰地一声,门便被关上了,他立刻回身扒着栏杆门,慌忙叫住了正要离开的侍卫:“公子!公子,能帮我劝劝晋王陛下,派人去找公主陛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