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征脸色惨白，微微张着嘴呼吸着，没有回应空明。
自玄征生病之后，空明便不敢再用灵魂契约命令他了。
如今的玄征已经开始渐渐丧失五感，最开始是触觉，玄征感受不到外伤的疼痛，常常会划破手指弄伤自己，然后就是味觉和嗅觉，不管吃什么东西都味同嚼蜡，随着病情的加重，就连视觉也没了。
到了现在，他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他仅有的听觉也在渐渐丧失。
空明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等到玄征听力也丧失了，那么他真的会彻底失去玄征。
空明慌了，他正值壮年，却早早地开始准备起了墓穴。
而玄征经常躺在床上，嘴角微扬，失了视力的双眼空洞的望着前方，不知道回忆起了什么，总是露出空明从未见过的表情。
“玄征，我给我们俩找好了一个风水绝佳的地方，你若是离世了，我也断然不会苟活，我就算是死也要跟着你。”空明将虚弱不堪的玄征紧紧抱在怀中，他将脸埋进玄征瘦弱的颈窝，近乎疯魔的说道。
玄征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双眼留下两道血泪，他张着嘴喃喃着什么，却因为失了声，什么也说不出来。
可空明看得懂唇语，玄征分明说的是：爹！娘！阿姐！征儿不孝，不能杀了空明为你们报仇雪恨，就连死了也无法摆脱这个恶魔……爹……娘……征儿好累……求求你们带我走吧……我想你们了，我想阿姐了……
空明浑身颤抖起来，他紧紧地抱着玄征，眼里的血红也也越来越大，甚至有一只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入魔后的血色。
“我不允许！我不允许！我不允许！”空明疯了，他抱着玄征大声的吼了起来，血色眸子里流出滚烫的鲜血，他周身佛性圣光也消散了许多。
曾经名震八荒六合的天才佛修空明，已经半步堕魔，这要是放出去便会成为佛修最大的耻辱和笑话。
可空明才懒得把这些放在心上，他的爱人从不爱他，一心想要离开他，甚至到死都不肯接受他。
玄征咽气的那一天，空明试图以半身魔修灵气救治玄征，可玄征还是离开了他。
空明双眼彻底染红，他用禁术留下了玄征的灵魂，然后抱着他的尸体一直往荒州的方向飞去，他把他的爱人的尸体放进墓穴深处，又把灵魂困在秘境里。
他选择自我了解，与玄征在秘境之中以灵魂体的状态活着，只是他不再强迫玄征，能够远远地看着他，他便心满意足了。
这样的日子对空明来说是好的，可对玄征来说确实地狱一般的折磨。
一直到这天秘境之门开启，玄征得到九天神鹿的点化，告知他有个叫姜袭月的年轻后辈或许能够帮助他离开空明。
玄征仿佛看到了希望，哪怕能够魂飞魄散，他也觉得这是一种解脱。
*
作者有话要说：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玄征，对不起。
刺眼的白光渐渐散去, 幽深的黑暗之中躺着四个人，其中一人身形正在渐渐消失。
“怎……怎么回事？”姜袭月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捂着脑袋，脸上的表情十分痛苦，脑子里乱糟糟的, 有很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师兄！”姜袭月痛苦的呻.吟声吸引了霍寒泽的注意, 霍寒泽心中一惊, 赶紧爬起来, 跑到姜袭月的身边，双手扣着他的膀子, “师兄你怎么了？你头疼吗？走, 我带你离开这里！”
说着, 霍寒泽格外紧张的就打横抱起了姜袭月准备离开这片黑暗。
然而, 又是一阵呦呦鹿鸣响起, 霍寒泽还来不及运转灵力, 他身后的衣角就被人牢牢地扯住了。
霍寒泽还在为脑子里混乱的记忆愤怒不已，他猛然回头, 低眸一瞧。只见一头五彩云纹，鹿角洁白绽放花朵的神鹿紧紧咬着自己的衣角。
霍寒泽愣了一瞬，隐约之间想起一年之前, 在雨眠秘境, 九天神鹿瞧见自己都躲得远远的。哪怕是看到了它非常中意的姜袭月, 它都不愿意靠近自己分毫。
可如今又是怎么回事？自己跟着姜袭月在无涯峰修炼的一年里成了九天神鹿喜欢的那种心性纯善，灵魂纯洁之人？
霍寒泽嗤笑, 他并不认为自己是这样的好人, 可能这里是玄征用灵力开创的一方小空间的的缘故吧……
“你要做什么？我师兄现在需要胥玡师兄的救治, 他现在是灵魂体状态, 离开身体太久, 会永远迷失在混沌之中的！”霍寒泽面对九天神鹿这样自带神性的灵兽，他的语气也没温柔多少，反而还带着一点不耐烦在里头。
九天神鹿眨了眨乌溜溜的大眼睛，他叼着霍寒泽的衣角，态度强硬的将他拉到身形正在渐渐消散的玄征身边。
“你想要我把他也带出去？”霍寒泽紧蹙着眉头，他摇摇头，拒绝了九天神鹿的请求。
“不行，我不能带上他。”霍寒泽的态度十分明确，他抬眸瞧了一眼不远处还未醒过来，脸上湿漉漉一片的空明，他心底涌起一阵厌恶，“并不是我带不了玄征前辈，而是我怕我的行为会惹怒空明前辈。”
说着，霍寒泽有瞧了一眼还沉浸在回忆里的泪流不止的空明，他顿了顿，方才他们应该是中了九天神鹿的回溯幻境，他和姜袭渊分别以空明和玄征的身份经历了一边他们的过去。
空明心头的悲伤和疯魔还深深地烙印在霍寒泽的心里，那情感明明是属于空明的，可不知为什么，他依旧被那偏执疯魔的感情影响着。
霍寒泽甩了甩脑袋，试图将困扰着自己的莫名恐惧的情绪甩出去，但他现在抱着姜袭月，害怕的紧，害怕姜袭月也会像玄征那样，灵魂渐渐消散。
“不好意思，我不能带走玄征前辈，毕竟我们身处于空明前辈的墓穴秘境内，要是因为我带走了玄征前辈而招来空明前辈的怒火……”霍寒泽顿了顿。
九天神鹿发出一阵长长的悲鸣，霍寒泽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难看。
“怎么能这样？玄征前辈的死是他自己造成的，他要还有脸毁了整个秘境要我们陪葬？”霍寒泽沉声道。
九天神鹿告诉霍寒泽，如果玄征灵魂彻底消散，那么空明肯定是会崩溃哀恸的，严重的话他还极有可能自毁秘境，拉着整个秘境里参与探索的弟子陪葬。
霍寒泽本是不信的，可是空明在死之前就已经彻底堕魔，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神圣高洁的空明圣僧，而是佛界耻辱，一个魔僧了罢了，只是他死的太过突然，没有人知道他早已堕魔，他还非常大方地向外界开放自己的墓穴秘境，这才让世人记住了他生前的神圣事迹。
如今九天神鹿说空明会拉着整个秘境的人陪葬，倒也成了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在霍寒泽左右为难之时，一直昏迷不醒的空明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出来这片黑暗的空间时，双眼是圣洁的金色，可异常梦境过后，他再次睁开眼，双眼已然变成了诡异妖媚的红色。
“玄征！玄征！你别走！我求你了……你别走……。”空明失神的坐在地上良久，他缓缓抬眸看向了灵魂正在渐渐消散的玄征，他不顾形象，连爬带滚的来到玄征的身边，虚虚抱着他已经消失了双脚的灵魂体，“求你……不要离开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玄征仍旧紧闭着双眼，毫无反应。
空明彻底的绝望了，他苦苦哀求九天神鹿能够怜悯玄征，希望它能救一救他，可九天神鹿也无能为力，摇摇头看向了霍寒泽和姜袭月。
此时此刻的姜袭月已经缓和了许多，他虚弱的靠着霍寒泽的胸膛，安静地看着空明给九天神鹿下跪，却得不到回应。
这是他应得。姜袭月想。
只是可惜了玄征前辈，好好一个人，被杀死了全族不说，还要被迫雌伏于仇人的身下，就连死后都得不到安宁，被仇人囚禁于墓穴秘境之中。
姜袭月并不同情空明，他只是非常心疼玄征，好好一个人被逼的要用这样极端的手法才能寻死。
空明望着霍寒泽和姜袭月，在刚才的梦境里，姜袭月被带入到玄征的身体中，而霍寒泽则是被带入了空明的身体里。
四个人又把这残酷的过去重新回忆了一遍，空明才发现，原来这么久一来，自始至终都是自己自我感动罢了，他的所作所为将玄征伤害的太深，早已无法弥补。
“两位小辈请留步……”空明苦涩的笑了笑，他抱着玄征，脸上是悲伤却又释然的表情，他向着霍寒泽和姜袭月跪了下来，“求你们，把玄征带走吧……离开的越远越好……我不配拥有他这样美好的人……”
说着，空明顿了顿，他幽幽的叹了叹气，说：“为了报答你们的恩情，我会为你们铸造一把本命灵器，不需要珍贵的天材地宝，只需一点心头血，便能胜过八荒六合所有的本命灵器。”
这个条件对于霍寒泽和姜袭月来说非常诱人。
姜袭月看了一眼地上几乎快要魂飞魄散的玄征，又看了看紧蹙着眉头一言不发的霍寒泽，沙哑着声音，说：“我们就算答应你……可玄征前辈的灵魂已经保不住了……”
闻言，空明愣了一瞬，他无助的看向一旁的九天神鹿。
只见九天神鹿，轻轻点了点头，它那双白玉开花的鹿角散发着莹莹白光，那白光周围渐渐凝聚起纯白之色的点点星光。
姜袭月愣怔了片刻，望着那星光点点，失神了片刻，喃喃道：“那是……”
霍寒泽看了一眼九天神鹿，他将姜袭月往自己怀里拢了拢，他低声在姜袭月耳边轻声说道：“那些萤火虫一样的星光就是玄征前辈消散的灵魂，九天神鹿宠爱玄征前辈，它还专门跑回空玄秘境来救他，想必它定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玄征前辈魂飞魄散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