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点长了。”林双徊的食指勾起一绺碎发,笑说,“我这周末去剪。”
他的头发和其他男生比起来的确很长。
细软的头发微微卷曲,发尾过耳,发色很浅,阳光下泛着若隐若现的金褐色,看上去非常特别。
因为这头与众不同的头发,高一的时候,林双徊就被班主任点名,要求他以后不许烫发并立刻把头发染回黑色。
林双徊为了证明这是他自然生长下的状态还费了不少功夫。
如今倒是没有人会纠结他微微卷曲的头发,究竟是不是在理发店精心设计过的造型。
但林双徊头发极强的生长速度还是一度让大家震惊。
果不其然,一提到这茬,就有人惊叹:“我记得你开学的时候就剪过一次啊?这怎么一个月不到,长得比韩斑斓还长了!”
“说真的,佪哥要是和斓姐走一块儿,从背影瞧我真不一定能认出谁是女生。”
韩斑斓本来还一脸严肃地盯着林双徊的头发,一听这话就炸了,朝说话的人一脚踹了过去,说:“我现在教教你怎么认?”
林双徊看着他们一路打闹,只笑着不说话。
身旁的学弟忽然拽了拽林双徊的袖子,压着嗓子跟他指了一个方向,说:
“学长你看,就是那个戴眼镜儿的高个子。就他带头打你小报告!”
林双徊顺着他的手望了过去。
人群中的原泊逐一个人走着,身边没有结伴的同学。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背脊笔挺身材高挑修长,一米八几的个子在同龄人中算是拔尖的水准,但却没有发挥这种身高的优势。
因为他总是垂着头,厚重的刘海和笨拙的眼镜遮住了大半张脸,显得精神不振的样子,削弱了他本身的挺拔,在人群中沉默地隐匿。
总体来说是个非常不起眼的人。
林双徊只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道:“你们跑去扣人家分了?”
学弟挠头:“他自己着装不规范嘛。”
“你们是只扣了人家的没扣我是吧?”
“那当然,我怎么会扣哥的分!”
“我就知道……”
林双徊叹气。
他其实并不在意这些扣分,反正他只要参加一两个比赛或活动就能加回来,
“学生会树立点威信不容易,别在这种小事儿上搞特殊对待,下不为例啊。”
“哦……知道了哥。”
韩斑斓已经揍完人,又调头回来走到林双徊旁边,问:“明明人家学弟早就提醒了你今天穿礼仪装,你怎么不听招呼,这不是给别人工作添麻烦吗?”
林双徊没想到这事儿又绕回他头上了,张口就来:“啊这,我……忘了,体谅一下,最近记性不好。”
学弟摆手:“没事没事,今天什么分都不扣。本来以为校长要严查的,结果最后也没查。”
林双徊拍拍他的肩:“辛苦了。”
“不辛苦!”
回教学楼的时候,高三年级和其他年级岔开了。
学弟们和林双徊挥手告别。
韩斑斓撞了林双徊肩膀一下,笑眯眯道:“你在二年级的声望真高,我看他们恨不得在学生会立个你的雕像。”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林双徊蹙了蹙眉,很轻地抽了抽气。
韩斑斓一愣:“怎么了?”
林双徊满脸幽怨:“你撞痛我了。”
韩斑斓傻眼。
“斓姐,你悠着点,我们徊哥哥细皮嫩肉的,撞坏了怎么办!”
韩斑斓翻了个白眼:“林双徊,我真想揍你。”
大家都打趣着林双徊最近越发做作,上周他明明没感冒却戴口罩,娇气得不了。
林双徊对这些调侃向来一笑置之。
只是没人注意他笑着的时候,嘴唇血色全无。
回教室前,林双徊借口去个洗手间,和几个人分开了。
他走到人比较少的教师厕所,直接进了隔间。
闷热的校服外套脱掉,里面是不合身的宽大T恤。
林双徊的目光扫过手臂,又扯了扯衣领,余光看到肩膀,脸色有了些微的变化。
那副人前总是插科打诨的笑容褪去,林双徊没有表情的脸看起来有种疏离的冷。
手臂和肩膀上斑驳地留下了一道道红痕,青紫交加。
肩膀上快要结痂的伤口,还能窥见几天前皮开肉绽的模样。
而刚才被韩斑斓撞到的地方,皮下淤血触目惊心。
林双徊蹙眉,检查了一下伤口没有撕裂,才面不改色地重新穿上了衣服,走出隔间。
刚好碰到年级主任来上厕所。
“这儿是教职工专用,你小子还挺会找地方。”
年级主任文仲认识林双徊,倒也不批评。
林双徊先是一愣,随后乖乖鞠躬:“主任好,主任拜拜。”
“拜什么拜,我正好跟你说事儿。找时间你去一趟教导处,填个奖学金申请。这可不止是钱不钱的问题,教育局很重视每个学校第一批申领奖学金的学生,有机会保送联盟学院。”
普通高中每年能教出一个联盟学院的学生,就算是青史留名了。
林双徊的成绩虽然不是稳稳当当的全校第一,但他综合素质很高,脑子活泛,从高一到高三都是优秀学生,又当过学生会会长,真要选一个保送名额,他的机会很大。
能去联盟学院读书,几乎是每个学生的最高理想。
但奇怪的是,听到文仲的话,林双徊却没有多高兴。
他只是礼貌性地点点头,礼貌性地露出他擅长的笑,说:“知道了,谢谢主任。”
第2章
对原泊逐而言,这是风平浪静的一天。
下午六点,下课铃响起。
如同校长在升旗仪式上所说,学校准时放学。
除了做值日的同学,大家都疾速冲出教室。
原泊逐是今天的值日生之一。
但几分钟后,他成了唯一一个留在教室的人。
因为和他分配到一起的班喆向他发出请求:“我爷爷今天七十大寿,全家都在等我一个人开饭。原同学,你帮帮忙!下次我会帮你的!”
原泊逐花了一秒钟的工夫来思考,拒绝和接受哪一个更麻烦。
显而易见的是,如果拒绝帮忙,这个同学就要留下来和原泊逐一起进行长达至少十分钟的清扫的行动。
接受请求,他虽然会多做点活儿,但能落个清净。
而且最后一个离开教室是有好处的。
不用担心在放学路上碰到老师,或是碰巧和同学坐上同一路公交。
思考完毕,原泊逐选择了接受:“嗯。”
班喆似乎早就猜到他会帮忙,已经把书包都收拾好跑到了教室门口。
看他果然没有拒绝,便露出感激的笑,交代了一声:“这学期垃圾处理点换到教学楼后面的花坛了,你丢垃圾的时候别扔错地方,会扣分的。走的时候记得关门关窗,谢啦,拜拜!”
原泊逐还没来得及点头,对方已经风也似的跑掉了。
原泊逐开始了一个人的清扫。
其实做值日并不累,只是要当最后一个走的人,很多同学不愿意。
以前和人一起值日的时候,原泊逐就经常收到类似的请求。让他去倒垃圾,让他最后一个走。
在众人眼里,原泊逐是个不起眼没脾气又十分老实的同学。
因为原泊逐太沉闷,太安静,从来不和班上的男生玩在一起。加上他笨重的眼镜和发型,把他的大半张脸都遮住,显得整个人呆头呆脑,久而久之大家就不太在意这个人。
让原泊逐帮忙做事,也是没有心理负担的。
因为原泊逐不会斤斤计较。
扫完地,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树叶摩挲的声音。
擦啦擦啦。
原泊逐抬头看去,发现了学校里吃百家饭长大的流浪猫。
两年前这只橘猫还只有巴掌大,骨瘦如柴,现在已经胖到连上树都很困难的地步。大抵是学校里的老师同学喂得太好。
它笨重却执着地趴在五楼高的树枝上——能到这个高度,大橘也是有点本领在身上的。
但显然,这根摇摇欲坠的细条逐渐撑不起它的重量。
大橘很坚强也很执着,仍在往前爬。
一只麻雀正僵硬着身子缩在枝头,看上去不太敢飞,因为它和大橘之间的距离最多不超过一猫爪,随时可能同归于尽。
鸟不飞,怕惊动猫。猫不扑,怕掉下树。
原泊逐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几分钟后,他拖完了地,拿着拖把准备去洗。
路过讲台的时候,他发现窗外一猫一鸟竟然还在僵持。
原泊逐垂下眸子,思索片刻。
忽然摸起黑板槽的一根粉笔头,朝着窗外抬手一掷。
一道残影咻的一下凌空划过。
明明原泊逐的动作并不大,仿佛没有用力,但风声凌利得像刀锋,粉笔头击中目标的刹那,树枝劈成两截。
唰啦——
小鸟儿趁机扑棱着翅膀疾速飞走。
大橘被忽然震颤的树枝一抖,炸了毛地抱住枝头,进退两难,很是尴尬。
原泊逐站在讲台的位置,隔着窗户两米远,遥遥望着大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