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阮家主尚且还只是一个小官,搭上关系才能来到如今的慕府, 他站在人群外围,看着慕家小公子担忧的模样,如意算盘在心里面打的啪嗒啪嗒响,随后敛下眼眸, 遮住里面一闪而过的精光。
慕以靠在床边, 时不时伸出手探探阮清额头上的温度。
老大夫留着半长的胡子, 他把了把脉, 摸了把胡子,才朝着站在一旁的慕家主道:“这位小公子只是受了凉,开两副药把寒气驱掉就没事了,只是身子骨弱的很,要好好补补。”
慕以听见没事两个字,整个人松了一大口气,他的手依旧搭在阮清的额头上, 小手温暖如玉, 睡梦中的人本能靠近热源, 额头搭在慕以的手上蹭了蹭。
慕以见此动静靠近了些,两个小孩头碰着头说着悄悄话:“要快点好起来啊!”
原本不安的皱着眉头的阮清,似乎听见了这句话,慢慢平复了下来,他蜷缩在一起,此时靠在慕以的掌心边,逐渐陷入了沉睡中。
慕以在这回忆世界足足呆了有十多天,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现实世界中,索性干脆放下心。
正是寒冬天气,朔风渐起,天上开始纷纷扬扬的下起大雪来。
“年幼”的慕以尚且还要去私塾上学,一到下学时间,便急急忙忙从马车上跳下来,朝着自己的院中跑去。
身后的侍从怕大雪淋到了这位小公子,急急忙忙撑着伞跟在他的身后。
“哎哟我的小公子唉,慢些!”
可前面的小公子早就一溜烟跑没影了,累的直喘气的侍从连忙又跟了上去。
阮清早就在好几天之前就醒了,只是醒来之后,便一直不言不语,安安静静的缩在角落。
一看就是被吓坏了。
慕以这几天下学之后,总是第一时间跑回去陪在阮清身边,或者是投喂一两块点心,又或者是在天气好的时候将人拉出去晒晒太阳。
最开始的阮清毫无反应,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像是将自己完全封闭。
但慕以这样做也不是没有一点作用,在这十多天的坚持下,小小的团子终于开始对他的动作有了回应。
甚至在不知不觉中,总是会朝着慕以所在的方向靠近。
此时正是寒冬,慕以所在的院子里面有几株梅花树,此时正开的正艳,白色的披风被梅花花枝勾住,将慕以一下子绊倒在地。
小孩子的身体脆弱,白皙的手掌被藏在雪里面的石头擦伤,隐隐约约的渗出血迹。
慕以撑着手慢慢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积雪,对这副脆弱的身体叹了口气。
所幸的是侍从并没有跟上来,不然又该唠叨他好一阵子了。
被勾住的披风上面留下梅花的阵阵清香,慕以回头就看见枝头的梅花开的正盛。
踮起小脚,慕以伸出手略微有些吃力的折掉枝头上的梅花,紧接着才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门外的侍女看见慕以的身影,连忙走过来,撑着伞将慕以头顶上纷纷扬扬的大雪遮住。
“正安呢?他怎么不在小公子身边。”
正安正是刚才跟着慕以身后的小侍从,此时正急急忙忙的朝着院子这边赶来。
慕以躲开了侍女给他拂去白雪的手,仰着头说道:“我自己先跑回来了,他还在后面。”
说完自己拍了拍身上的雪,朝着房门的方向看了看。
“阮清呢?”
嗓音还透着未褪去的软,小小的白团子歪着头的模样,快要将人的心脏给萌化了。
侍女眼中带着笑,朝着屋子里面指了指:“在里面呢,公子还未下学的时候,小阮公子就已经趴在窗边等你了。”
慕以攥着手中的梅花枝,眼中笑意浅浅,推开门的那一瞬间,骤然瞳孔猛缩。
侍女尚且还未发现什么异常,慕以眨眼间就已经跑进了房间里。
软软的小白团子炸出来一身的刺,慕以抓起木桌上的杯子,朝着屋子里面高大的男人扔去。
瓷杯破碎,在额头上砸出巨大的口子,男人手上的力道一松,手中被掐着的小孩猛地摔在地面上。
慕以在阮清摔在地面上的那一瞬间,像一颗小炮弹似的冲了过去,将人接在了怀里。
因为惯性原因,两个小孩齐齐摔在地面上,小孩的身体摔倒在地面上手掌都会破皮,更别说抱住一个人。
肚子上传来的剧痛让慕以脸色一白,可他顾不上这些,紧紧的抱住怀中的人,死死的盯着站在那里的男人。
阮父脑袋破了一个大口子,手背上的咬痕也伤可见骨,是硬生生被咬出来的。
此时因为突如其来的意外,脸上的凶狠还未褪下去,狠狠地骂道:“孽障!!”
那面容生生扭曲,七分凶像,着实看不出来是如何生出慕以怀中好看的阮清的。
阮清缩在慕以的怀中,嘴唇沾血,明明是才五六岁的小孩,眼神却阴冷暗沉的吓人,完全没有刚才被掐住脖子的将死之感。
粘腻冰冷的感觉让阮父心底咯噔一声,额头的刺疼褪去,背后渐渐生出冷汗,那一瞬间,他竟是被这小孩身上所露出的东西吓得差点往后倒退了两步。
怀中的人紧紧依靠缩成一团,还在不断的咳嗽着,嘴唇因为后怕被咬破渗出鲜血,慕以狠狠的咬了咬牙根,抓起旁边的瓷杯碎片再次朝着阮父扔去。
破碎的碎片是最好的武器,阮父本就被刚才阮清的眼神吓到了,因为闯进来的人是小孩,下意识的放轻了警惕性,那块碎片擦着他的眼角飞了过去。
碎片割破了皮肤,巨疼袭来,阮父这才回过神来,直直往后退了两步,他下意识的抬起手摸了摸眼角,沾染上了一手的血。
就差那么一点,就要划进眼睛里面去了。
他张开嘴正准备说什么,此时外面的侍女听见动静走了进来,侍从正安看见屋子里面混乱的场景,第一反应就是将站在那里的阮父打倒在地面上。
慕家安排在慕以身边的侍从侍女,身上都是有武功在身的,阮父被一脚踹在地面上,咳的撕心裂肺,怎么都爬不起来。
半躺在地面上的慕以苍白着脸轻轻抱着怀中的小孩站起身,冷冷的看着躺在地面上的阮父。
“肆意伤害大家子嗣,六十棍棍法伺候,丢进官府。”
稚嫩的声音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残忍,侍从听见之后,将人提在手中,闻言就要将人带下去施刑。
六十棍,莫说是一个壮年男子也要被打的皮开肉绽,阮父本以为慕家公子是一时兴起,将他的儿子留在身边,这才悄然潜进屋子里,想借着这难得的运气捞点好处,最重要的是,是从这大家族当中顺点“运气”带走。
可谁知道那崽子这才短短几天便被养成了白眼狼,在阮父嘱咐着那些东西的时候,也只是抬起眼来冷冷的看着他。
怒火上脑,被那样一双眼睛盯着的阮父一时上头,便出现了刚才慕以所看到的那一幕。
准确的说,也不是上脑,阮父那一瞬间确实想要将阮清活生生的掐死,他这病弱的大儿子身上的气运早就已经被他转移,余下的便是早夭之命,既然不听他的话,留下最后一点价值,活着也是无用。
还不如就让他在慕府死掉,届时他还可以用此借口生事,总是能从这大家族身上捞到一点东西的。
唯一没想到的就是慕以的出现。
听到那句话的阮父彻底慌了,他抬起血糊糊的脸,不管那剧烈的疼痛,一脸不可置信道:“你不可以这么做,我是他的父亲!!”
慕以将怀中不断咳嗽的人小心放在床上,吩咐身边的人尽快将大夫请来,他闻言冷冷的转过头来,幼小的孩童身上的寒意,似乎比外面的雪还要冷上几分。
他说:“你配吗?”
大夫冒着大雪一路上跑了过来,急急忙忙处理阮清身上的伤。
其它地方没有什么问题,主要是颈脖上的掐痕,此时变得又青又紫,若不是慕以急急忙忙跑回来,怕是回到房间看见的,便是一具冰凉的尸.体了。
慕以看着那刺眼的掐痕,心脏的地方像是被人紧紧揪住,喘不上气来,又生生的疼。
府上的老大夫处理完阮清脖子上的伤,清理完那些血迹,转过头看见的就是眼前这一幕。
白色的小团子浑身狼狈,手掌还有唇边染上血色,一张小脸苍白无比。
看起来竟是没有比床上的人好上哪去。
老大夫走过去为慕以处理手上的伤口,掌心那里被瓷杯碎片割破,划了很长一道口子,一旁的小侍女心疼的眼睛红红的。
“小公子已经没事了,公子不用担心,还是多看看自己伤成了什么样子吧。”
老大夫在阮府上居住了许多年,几乎是看着眼前这个小团子长大的,他处理好慕以身上的伤,看着慕以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转身从药箱里面拿出来了一个像是蜜饯的东西,塞进了慕以的嘴里。
那其实是一味药材,晒干之后味道酸甜,具有败火清气的功效,多吃有益,老大夫一般用来哄那些不爱喝苦药的孩子,此时凑巧还剩下一小袋,便用来哄眼前呆呆的小白团子。
甘甜的味道弥漫在味蕾里面,慕以顶了顶蜜饯,小小的脸颊被鼓起一小块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