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另外一个人的身体里看到自己的身体,这样的体验是奇妙而荒诞的。有那么几秒,夏白路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的盯着自己,惊得失去了所有的动作和表情,时空似乎锁定静止了,乖戾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出来的“夏白路”嘴里嘟嘟囔囔:“哎,怎么下雨了,没客人……”话还没说完,也一眼看到了桌边的夏白路——准确的说是顾言的身体。
四目相对,屋外传来阵阵低沉的雷声和淅淅沥沥的雨声。为什么都快十一月了还会打雷呢?夏白路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了这个与此情此景毫无关联的问题。想要移开眼睛,从自己的那具身体上。但是,办不到,目光像被磁铁吸引住了似的,牢牢的盯在“自己”身上,伴随着这怪诞的一切的,是自己已经快从胸中蹦出的心跳。扑通、扑通,在周身的空间中激起阵阵回音。
对面的“夏白路”看着自己,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她说到一半的话消失在空气中,眉头紧紧的皱着,略微歪着头,望着眼前这个也一脸呆若木鸡看着自己的人。忽然,她捂住了头,一脸痛苦,扶住柜台蹲下了身,大口的喘起气来。
哑巴爷爷见状,上前去扶住她,嘴里呜呜哇哇的发出焦急的叫声。夏白路也才如梦初醒般站起身,离开座位来到她跟前。
“唔……头好痛……”眼前的“夏白路”发出痛苦的呻吟,满脸通红、大汗淋漓,“怎么回事……你是怎么回事?……你是谁?”
“我……你是谁?”夏白路忍不住发问,又上前扶起她,却被她一把甩开:
“走开!不要碰我!我的头……怎么一见到你就这么痛!你走开!……”
夏白路茫然失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时,眼前的自己已经跌倒在地上,为骤然而来的剧痛疯狂的扭动着身体,发出压抑而绝望的叫声。
哑巴爷爷抱着她,急得快要哭了。杨珊珊见势不妙,赶紧上前帮忙一起扶住她。她挣扎了一会,忽然不再动了。
“路路,她晕过去了!”杨珊珊转头说,“怎么办?”
“送……送医院……”夏白路虽然也还在混乱中,但还是当机立断做出了决定,“走,把她抱到我车上去!”
杨珊珊向哑巴爷爷示意,他拼命点头表示同意。三个人一起,七手八脚把昏倒的“夏白路”抬上了车。夏白路还没有摆脱慌乱,杨珊珊让她坐到副驾驶室,自己发动了车子。
漫天雨幕中,车子飞驰而去。夏白路惊魂未定,频频回头去看躺在后排的那一位“夏白路”。
她到底是谁?
第五十章
在这样荒诞的情况之下, 夏白路没有办法把人送到普通的医院。更何况, 通过哑巴爷爷的手势和写字确认,这个“夏白路”完全没有任何证件,无法正常就医。思前想后半天, 她拨通了唐医生的电话, 问她能不能介绍一个人少但是环境服务优质、保密度高的医院。唐医生很爽快的给她推荐了自己朋友的一所会员制的私人诊所,夏白路跟杨珊珊立马驱车前往。
安静的病房中, 夏白路、杨珊珊和哑巴爷爷并排坐在一起,沉默的等待着床上的这位“夏白路”苏醒。经过医生刚刚的诊断, 她身体并无大碍,只是精神受了些刺激才晕了过去, 应该不到两个小时就会醒过来。
“她没有身份证,按理不可以在我们这里挂号就诊的, ”医生离开病房前说,“但是顾小姐, 您是我们这里的高级会员, 我们自然会通融, 也不会把今天的事情泄露出去。”
“谢谢。”夏白路说, 庆幸自己选了这样一所医院, 不然事情可能还会相当麻烦。刚刚她为了帮“自己”就诊,花了三万办了这家诊所的VIP会员卡。
“爷爷, ”杨珊珊见哑巴爷爷一直一脸担心的坐在旁边,于心不忍,“您别担心, 她一会就醒了。路路会在这里守着,要不我陪您先去外面买点吃的吧。”
哑巴爷爷黯然点点头,叹了口气,跟杨珊珊一起出去了。
现在病房中只剩得夏白路跟“自己”两个人。
夏白路不由得走到床边,细细凝视“自己”的脸。没有错,连眉边的痣位置都一模一样,还有那略微上翘的嘴角,以及太阳穴附近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五岁的时候,她不小心磕碰到楼梯上的铁丝造成的。眼前这个沉睡的身体,是百分百的“夏白路”没错。
那么,在这躯体里的人,会是顾言吗?还是其他什么人?如果是顾言,刚刚见到自己的反应未免有些奇怪。如果是其他人,又能是谁?
夏白路想起来前几天拍摄的时候,自己掉下泳池以后脑海里听到的那个熟悉的声音。现在她可以确定这个声音的来源了,正是来自于“自己”。想来应该是当时落水以后的濒危体验,对自己原本的身体也起到了影响。
夏白路正在沉思,床上的“自己”缓缓睁开了眼,两人再度四目相对。
“你……你醒了?”夏白路试探着轻声问,不敢再刺激她。
但是立刻,她敏锐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了,是“自己”的神情,也是二人之间的气氛。
床上的“夏白路”只迷惑了几秒钟,眼中就流露出了愤怒与憎恶。下一刻,她已经从床上撑着坐了起来,死死盯住夏白路的眼神一点也没动摇,忽然破口大骂:
“你他/妈是谁?把我的身体还我!”
听到这句话,夏白路又确定了一件事情:眼前这个“自己”,百分百的就是顾言!
老天,你这是开什么玩笑?自己果然是跟顾言灵魂互换了,然而,本以为自己的身体已经灰飞烟灭,连带着顾言的灵魂也消失无踪,但是却居然在一个什么无名海边小镇别样重逢?
人生还可以更狗血点吗?
“顾言……”夏白路喃喃道,“是你吧?”
“艹!”顾言已经跳下床来,冲到卫生间的镜子前,凝神看了一会,又折回房间,指着夏白路的鼻子:
“你是夏白路吧?我怎么这么倒霉?偏偏跟你互换了身体?!”
“我……”夏白路很无语:这人醒来第一关心的,就是这个吗?我也不是自己愿意才跟你互换的好吗!
“说话!”顾言怒气满面,脸都红了,“你都拿我的身体做了什么?!”不知道是不是情绪太激动,她话音刚落,似乎又头痛起来,捂住太阳穴,身子摇摇欲坠。
“你先别太激动好吗?”夏白路上前意欲扶住她,“才刚刚醒就大喊大叫,是想再昏过去一次吗?”
顾言一把拍开她的手:“问你话呢!这段时间你够逍遥的吧?”
夏白路见她不识好歹,火气也上来了:“你这公主病的脾气倒是一点没变,你冲我吼管什么用啊?你要有这么大意见,怎么不早点回来找我算账?我才不稀罕你的身体……”
“你以为我不想早点找你?!”顾言反唇相讥,“今天遇到你之前,我失忆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不知道自己是谁!”
夏白路惊呆了,张了张口,没说出一个字来。她万万没想到,顾言一直在自己的身体里没有出现,是因为失忆了。那……这段时间,她都是怎么过来的?
“你……真的失忆了?”
“废话!”顾言尖尖的手指一直戳到夏白路的鼻尖上,“偶尔零零散散想起来一点片段,但是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这样的日子你他/妈来过一次试试看?!还跟我在这逼/逼!”
“那你……这几个月都在哪啊?”看来,是这次自己主动出现在了顾言的面前,才激发了她的记忆迅速恢复。
“是那个海鲜店的爷爷救了我,收留了我。我因为失忆,身边又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去海边的警局报警别人也把我当神经病,把我赶走了!医院也没办法去,只好留在老爷爷家,帮他一起打理小食店!”
“……”夏白路无言以对,她无法想象趾高气扬、飞扬跋扈的顾言,在这段时间经历了多少挫折和屈辱,更无法想象她这样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公主,要怎么样在小食店当厨师来养活自己……
“说话!”顾言抓住她的肩膀,使劲摇她,“你都拿我的身体干了些什么缺德事!”
“我没有干什么!”夏白路被她抓得生疼,不禁皱了皱眉,甩开了她,“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只好以你的身份活下去,不然你希望我也得被当成神经病才高兴吗?这好歹也是你的身体!”
“那我爸妈呢!他们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托老天爷的福,总算瞒过去了。你也不希望他们知道自己女儿其实已经死了,在她身体里的是另外一个人吧?
“你有没有趁机大把花我家的钱?”
“没有好吧,就花了一点点……”说这话的时候,夏白路稍微有点心虚,因为她其实有利用顾家帮妹妹出国以及帮秦以书还债。
听到她的话,顾言愣了愣,又眼中一闪,急切的问道:
“戏呢?!那部戏呢?!怎么样了?”
“你是说《她的诱惑》吗?”
“对!”
“我代替你顺利拍完了,”夏白路说,“你放心,你和你爸的投资没有打水漂,收视率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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