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渊走了过来。
太启拉着虞渊的胳膊,把他挡在自己身后。
他踢了踢摔得七荤八素的虞明:“五叔大半夜来灵堂蹦迪?”
虞明正磕在门槛上,满嘴都是血,他吐了口血沫,冷笑一声。
“我来送我侄子最后一程。”
太启往他脸上踹了一脚。
这一脚不仅把虞明踹懵了,让身旁的虞渊也愣住了。
虞明虽然心怀不轨,不过好歹也是长辈,治他的办法那么多,往脸上直接踹这操作,他还是第一次见。
太启下一句话,差点就让虞渊没憋住。
“我有点晕血。”太启又往虞明脸上踹了一脚,接着转过身施然朝坐垫走去,哪里有点晕血的样子,“我控制不住我的脚。”
虞渊:“……”
太启这笨的啊,做戏都不做全套,就这回应,虞渊估计他也是从哪部电视剧里学来的。
“行吧,那你先去休息。”
老婆靠不住,虞渊只好来善后,他三两句安抚住进来的保镖,又叫了救护车送一脸血还处于迷糊中的虞明去医院,最后还不忘在家族群里说了一句,晚上灵堂地太滑,虞明一个人过来也不提前打招呼,结果不小心摔倒进了医院,把太启的关系撇开,又给人留下一点想象的余地。
不请自来,又是大晚上,加上风流好色的本性,家里人估计也都猜到虞明是来做什么的了。
处理完所有事宜,虞渊回到灵堂,太启坐在坐垫上看手机。灵堂里有暖气,可到底是一楼,加上空间大气氛使然,一股寒气从脚底冒出来,虞渊脱下外套,走过去披在了太启的身上。
“都弄完了?”
“都交代好了。”
虞渊在太启的身边坐下,太启看他穿着一件单薄的的羊绒衫,问;“你不冷吗?”
虞渊说:“我年轻身体壮,不怕冷。”
“小屁孩儿就会装大人。”太启问,“你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回家休息了吗,怎么又偷偷摸摸来了。”
虞渊说;“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就回来了。”
他没有告诉太启他早就察觉了虞明不安好心,也没告诉太启他一个人在灵堂外默默守了多久。
就好像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他不希望太启知道人性到底能丑恶到什么地步,也不会抱怨自己付出了多少。
太启放下手机,胳膊肘搁在膝盖上,撑着脸看了会儿小叔子。
“是挺像虞渊的,难怪你五叔吓成那样。”
虞渊还没来得及问太启,就没看出点别的什么来吗,就听到太启说:“就是身高离你哥差太远了,你哥好高的。”
虞渊:“……我才十八。”
“所以你要早点睡觉去啊,隔壁有房间休息,快去睡吧。”
“是有什么悄悄话要对他说吗?”虞渊朝遗像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太启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向虞渊的遗像。
“悄悄话没有,问题倒是挺多。”
太启想起至今没有发现虞渊魂魄的踪迹,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还是有点伤心的,可惜他们相处的时间太短了。
虞渊安慰道:“不要伤心了,保重自己。”
太启说:“没事儿。”
他伸展长腿,敲了敲小腿肚,今天他来这里守灵是有原因的,薛同已经置办完毕招魂复礼的东西,就待子时给虞渊招魂。
偏偏来了一个虞明不说,小叔子还不想走。
灵堂有什么好待的,若不是他等着给虞渊招魂,他才不要待在这个冷凄凄的地方。
太启坐得腿酸,腰也麻了。
他锤了会儿腿,又去锤腰。
虞渊问:“不舒服?”
“腿酸。”
虞渊站起来,把坐垫挪到太启腿边,又盘腿坐了下来。
“我帮你揉揉。”
太启豪不客气地把小腿搁在了虞渊身上。
虞渊按摩的动作很轻柔,力道恰到好处。
这小破孩子还挺不错嘛。
太启像一只晒太阳的猫,舒服地眯着眼睛享受着。
他和虞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不知道是不是虞渊的错觉,他总觉得太启和他聊的话题很无聊,让他有点犯困。
不该这样啊,虞渊迷糊地想,和太启聊天怎么可能会无聊,光是看老婆的脸都不会无聊了。
然而睡意一波又一波的侵袭着虞渊,虞渊好几次强忍着打起精神,过了不久,眼皮又开始打架。
“是不是困了?”
从来没有听太启用这么轻柔的声音和他说话,就像做梦时躺在云朵上,整个人都飘在了空中。
虞渊点头:“有点。”
“那就去睡吧。”
“我能坚持住。”
“可你很困呀,去睡吧。”
虞渊还残留有一丝意识,强撑着想留下来。
但他真的太困了,虞渊无法拒绝太启用这么轻柔的语气和他说话,被半哄着走到隔壁的小房间里,倒在了床上,酣然入眠。
终于走了。
这小叔子有点不太好哄。
秒针离子时还有三转。
太启从坐垫上站起来,一圈圈波澜从他脚底下四处散开,将整间灵堂包裹起来,他俨然恢复了原来的相貌,长发迤地,白袍广袖,不被压制的美貌高贵艳丽,不可方物。
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孩缓缓步入结界,朝着太启盈盈下拜。
“东君。”
太启问:“薛同都给你说了吗?”
“薛大人都说了,招魂复礼所需的物品也都备好了。”
“准备吧。”
这个女孩正是昆仑万神殿司神女官天姬,薛同得命后,便在凡间世界和轮回世界收集了部分物品,然后前往昆仑,请天姬帮忙准备余下的非凡之物。
天姬从袖中取出白茅,宣纸,晨露,白茅取自轮回世界奈何桥边,宣纸则来自虞氏家族的空白家谱,晨露取自昆仑,三者皆在各界待过日夜轮回,再由天姬带到了灵堂。
太启打开棺木,棺木里是虞渊最常穿的一套高级定制西装,太启将白茅插/在西装领口,随口问天姬道:“多年前,虞王陨落,万神殿中,他的香火熄了吗?”
昆仑万神殿里供奉着所有受封正神的香火,神明陨落,香火自然也就没了,那天有血月,太启记得很清楚,但是薛同既然说有传闻虞王是假死,他还是有必要问一句。
天姬回答道:“熄了,青烟告示虞王渎神,连香火台也都灰飞烟灭了。”
“哦。”
天姬迟疑片刻,又对太启说道:“东君,近年来万神殿也常有香火熄灭。”
“很正常,末法时代,他们在现实世界的信仰缺失。香火没了,那些神明自然也就去轮回了。”秒针即将走到正点,太启把白茅从西装领口抽出来,又把领口理好。
人死如灯灭,那些香火神亦然,香火如命,没了自然也就没了。
棺盖被再一次合上,太启轻轻在棺盖上敲了一下,棺材转了个角度,变成头北尾南的方向,太启把白茅放置在棺材尾部,白茅下则放着宣纸,天姬递过来一个葫芦瓶。
“您亲自来吗。”
“嗯。”
子时正交。
太启打开瓶塞,晨露顺着瓶口滴落,又沿着白茅的叶子,一滴滴落在宣纸上。
“皋,复仪!”
一滴露珠滴在宣纸上,整个结界猛地颤了一下,露水沁润开来,化为虚无。
太启瞳孔微缩,又是一声复礼咒。
“皋,复仪!”
这一次,结界震荡得更厉害了,棺木牌位和遗照剧烈地晃荡着,就连天姬差点都没站稳。
可宣纸依然滴水不沾,晨露依旧虚无。
太启眉头微蹙 ,最后一声复礼咒响起,结界之外,大地发出沉闷的震荡,万鬼屏息,众神动容。
最后那一滴露珠,在太启的凝视中,顺着白茅的叶子,缓缓降落。
细微如尘埃的水珠在遇到宣纸时瞬间蒸发,宣纸上仿佛被什么烫到似得,四周的边缘卷了起来。
整个结界如死一般寂静。
太启蹙眉盯着眼前的宣纸,天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跑了过来,确认了一次又一次,宣纸上是否有人形。
“难道他不在三界之内?这不可能啊!”
这可是东君亲自执仪的复礼,竟然唤不回这个凡间世界普通人的魂魄??
“不,他被什么困住了。”太启思考片刻,转过头来,“借我一样东西。”
他抬起手,从天姬的发髻上抽下一支玉簪。
鸦羽般的黑发落了下来,天姬还来不及羞赧地揽住长发,就见太启拿着那支玉簪刺向自己的眉心。
她失声叫道:“东君,不可!”
“无妨。”
数滴血珠宛如梅落雪间,太启抚过眉心,右手结印,放在宣纸上面,血珠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滴落在宣纸上,太启面色凝重,沉声道:
“皋,复仪——”
天地随之变色。
虞渊在梦中被剧烈的颤动晃醒,他从床上坐起来,灵魂仿佛被拉扯一般的躁动着。
地震了??
虞渊坐在床上,深呼吸几下,一件重要的事情窜进脑海里。
——太启还在灵堂里!
他忙不迭的翻身下床,拉开休息室的门,就朝灵堂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