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到三十岁,席间热闹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虞渊想到云婆婆留下的那个红布袋,心里也是一凛,从碗筷间抬起头来。
他是故意闷着吃饭的,现在这个小镇少年的身份相当好用,叔伯们轻视他,什么破绽都可以用不懂事的身份蒙混过去。加上人人都想利用他,倒是方便他躲在背后,调查是谁谋杀了自己。至于太启,既然没有认出来自己,虞渊也不打算现在告诉他的身份,一来太启是唯物主义信仰者,要说服太启相信自己重生到另外一个人身上有点难,二来也是担心说破后自己和太启关系太亲密,引来叔伯的怀疑。
就在此刻,虞渊发现身后有人一直盯着自己。
他回过头来,发现竟然是太启。
虞渊心里又有点不爽了。
这个时候你盯着我做什么,难道不应该想想你的亡夫吗?
太启盯着虞渊看了好几眼,才把目光转向了茶桌。
虞豪叹了口气,说:“我们虞家有了新丁,大家都高兴,我不忍心提这件事,我也知道大家这些天心里七上八下,吃不好也睡不好,希望哪天电话来了,是好消息。”
“但是事情总不能这么拖着啊,我们几百口人的家族要正常运转,公司也要继续经营下去,虞渊一直找不到,公司的股东们都躁动了,而且这些天里投入了太多的资源,沿海公路封了一个多星期,影响了很多市民的出行。”
虞豪对太启说:“虞渊失踪,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是不是应该对外给个说法了。”
太启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听你们的。”
席间哗然,但是没有人出声反对。
确认虞渊死亡,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天花板上的另一只靴子,就等太启这一句话。
其余几个叔伯都没说话,他们还在试探太启,毕竟太启继承了虞渊全部的遗产,这几天浑然云游天外,对于家族的内斗不闻不问,也不知道是被天降巨财砸晕了,还是在做壁上观。对太启而言,确认虞渊死亡,对他继承遗产也有利益,叔伯们不敢轻举妄动。
虞隆给虞豪又使了个眼神,虞豪清清嗓子,又说:“公司那边有职业经理人倒是好说,但是家族这边,接连两场白事,也得有人出来做主啊。”
有人小声拱火:“我们虞家,可从来没有外姓人当家主。”
所有人都看向太启,太启说:“我不太懂这些,还是交由长辈们处理。”
“虞渊的葬礼也要有个牵头的,他的人脉广,葬礼也要好好经营一下,算是继承一下他的人脉。”
太启说;“我也不懂,还是你们来吧。”
“虞渊去世,公司要开股东大会。”
太启坦然:“这我更不懂了。”
这表情绝对是真实坦白的不懂,众人心里窃喜。虞渊忍不住扶额,他老婆果然被他宠得太天真了,就算是和陈礼宾商量好了,也不能在这种场合自曝其短说自己什么也不懂,就连表情看来都是真不懂,这以后还怎么树立威信?
“好,既然这样,我这做大伯的,就先当个临时的牵头人,待我们几个叔伯商量后,再和你说。”
虞豪给自己倒了酒,向茶桌的方向敬了一杯:“那大家都把酒敬起来。”
一堆中年男人聚在一起,不管什么场合都爱闹酒,太启吃饱了,被吵得心烦,借口去卫生间离开了席间。
这个包厢是个套间,里面的卫生间有人用,太启便去外面的卫生间。
他先在外面溜达了一圈,才信步去了外面稍大的那一个卫生间,刚走到格子间前把门一拉,黑胖子阎王挤着黑白无常向前扑过来。
太启连忙向后退了两步。
两瘦一胖完美扑街,在地上摔地七晕八素。
“这茅厕也太滑了点,老爷你慢点儿。”
白袍无常先扶着帽子站起来,右手一提黑袍无常,左手去扶黑胖子阎王。
“就是,茅厕还那么小。”
黑胖子阎王从地上爬起来,一抬头,就看到面无表情看着他们的太启。
“东君啊,巧了啊这不是。”
太启手指轻轻一晃,一阵微风吹过,黑袍无常帽子转了一百八十度,露出天下太平四个大字。
“这卫生间没人吧。”太启抱着胳膊四周看了一圈,“这是来勾我的还是躲格子间吓我的?”
“不不不,东君呐,您误会了,是这样的,这样——”黑胖子阎王的声音在太启的威压下原来越小,最后吞进了嗓子眼儿里。
白袍无常接过话来:“是这样的东君,今天恰逢老爷有空,便和我们来凡间世界转转,结果就遇到了前昆仑司书官薛同薛大人,薛大人和我们喝了壶茶,我们提到有新的线索,薛大人就给我们算了一卦,卜出东君您在城东区。”
黑袍无常说:“对对,可这城东区多大啊,我们转了整整一天,都快回去了,正好看到您的座驾。”
太启问:“是你们发现虞渊的魂魄了吗?”
“不是,我们发现了这个。”
黑胖子阎王送上来一个纸包,太启打开一看,是一撮香灰。
他闻了闻:“游神时的香火?”
三界尊昆仑,昆仑上有无数正牌香火供奉的正神,但同时,凡间世界还有无数民间供奉的偏神,这些偏神在某些特定节日会游街,得以获得大量香火,这种获取香火的方式就叫做游神。
“东君明察秋毫,这是云婆婆过奈何桥时,身上蹭下的香灰,您曾说过,云婆婆身亡当日预言过您老公活不过三十岁,兴许就和她身上的香火有关系。”
太启考虑片刻,把这个纸包收下来;“好的,我知道了,还有——”
卫生间的门突然被推开。
太启表情一变,眼神朝窗边示意,黑胖子阎王立马会意,扯着两个手下消失在窗外。
结界散去,来人正好推门走了进来,是今天刚刚认祖归宗的虞渊弟弟。
看到太启,虞渊的脚步顿了一下。
“就你一个人?”
太启若无其事地走到洗手台边去洗手:“对啊。”
“我怎么听到有人在里面说话。”
“我刚刚在打电话。”太启转过身来,看到虞渊微微扬起的唇角,才意识到有诈。
刚刚的结界是在黑胖子阎王摔地时才结下的,黑胖子阎王不是鬼,分量还不清,摔在地上加上太启退后两步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卫生间里有两个人。
而眼前这个少年却没有用听到两个人的动作声来询问,动作声隔着门太模糊,怎么解释都行,而用里面有两个人讲话来下套,那么能判别里面有没有人的,还有此刻被询问者的表情和回答。
太启偏偏就找了个最容易被验证的借口。
幸好虞渊目的并不在此。
“这一次20分,比刚刚在宴席里和那些人打交道的表现多10分,起码知道找借口了。”
太启:?
这是在教他做人?
太启把眼前这少年上下打量了一番。
他总感觉这个少年身上有一种熟悉的味道,魂魄完整崭新,肯定不是虞渊,但他也不觉得这个少年是虞渊的弟弟,这表情,这信手拈来玩转人心的操作,只有直系遗传的基因,才会有这种完全一比一复刻的版本。
太启问:“你真的是虞渊的弟弟吗?”
虞渊笑得有些玩味:“怎么?你就这么想当我的小妈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18章 原生之神 (18)
从发现笨蛋老婆把自己认错成自己的私生子时的震惊,到现在发现用自己重生的身份逗老婆还挺有趣,虞渊花了快一个星期。
这大概是他适应环境和身份最慢的一次,即便是当年被认回虞家,他也很快完成了孤儿到豪门大户继承人的转变。
看到眼前太启的表情在相信和怀疑之间疯狂横跳,虞渊心里好气又好笑。
太启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玩笑,什么是实话?
“好了,我们说点别的事情——”
太启打断了他:“所以你到底是谁?”
虞渊:“……”
他决定科学地和太启解释一下:“11岁真的没办法生小孩。”
太启的眉头蹙起来,过了会儿,自言自语地解释道:“可能现在的人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吧。”
虞渊很想问一下太启他到底是用什么理由说服了他自己,后来想想,太启的脑回路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样,还是谈正事比较好。
当初他只想到太启守着这么大一笔家产,家里也没什么背景,不做好身后事的准备,太启恐怕要被家里的叔伯吃绝户。
到了今天,虞渊才意识到,太启恐怕连自己都守不住。
笨蛋老婆是真的笨,也是真的美,不懂人心,娇气还天真,更不会避开旁人觊觎的目光。
虞渊回忆起刚刚桌席上的众生之相,敏感地捕捉到一个让他不舒服的眼神。
他不能待在虞豪家里,他必须守在太启的身边。
虞渊郑重地对太启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多了解一下他的事情,我没有父母,也没能见他最后一面。”
太启问:“你是说虞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