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同知道事情有变,掉头急匆匆朝自己房间的方向跑去:“我马上让我学生去约车。”
十分钟后,太启坐上了前往临海公路的车,他的手机不断闪着,接连不断的电话打了进来。
太启扫了一眼,然后悉数按掉,把手机关了机。
温泉山庄离沿海公路不远,上下快速路之后直上公路,不到半个小时便到了目的地。
太启的车临近事发地点时,周围已经被围了起来,直升机,救援艇以及几十个身穿救援队队服的人来回走动着,外围还有一群拿着长枪短炮的记者以及维护秩序的警察。
太启隐约看见虞家的几个长辈和虞渊的叔伯们穿梭在其中,时而怒吼时而对骂,时而对着媒体的镜头,做出悲恸的表情。
这出凡间世界的豪门大戏,实在是够精彩。
人间百态,尽数藏在其中。
只可惜太启看不太懂,他只觉得乱,没有了虞渊,一切都乱了套,很明显现在虞家几个主事的都是没头苍蝇,虞渊坠海了还在内斗,找不到一个可以掌事的人。
他下了车,推开人群走了过去。
有眼尖的记者发现了他。
“是虞总的配偶夏先生!”
“夏先生,您是刚刚才知道虞总坠海的消息吗?”
“有什么其他消息可以透露一下吗?”
“请您节哀,稍后我们想对您做个专访——”
记者媒体一下子蜂拥而至,太启被吵得心烦意乱。
“都给我闭嘴。”
他对外的形象是象牙塔里养出来的高岭之花,冷淡,话少,礼节性的礼貌,拒人于千里之外。
稍微懂点人情世故的人都知道,这种高岭之花,其实就是温室的花朵,养出来给有钱人赏玩的。从小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根本没有一点处事能力,看似高傲冷艳,其实脆弱不堪。
这些天天在富豪名流身边打转的人精记者们是想捡软柿子捏,虞豪再平庸名声再差,那也是在商场摸爬滚打过的,所以转而来向太启挖掘新闻爆点。
然而这一次,他们却在太启简短的五个字里,察觉到不一样的威压。
记者们都安静了下来。
太启冷着脸说;“让开。”
记者们自动站成两列,太启穿过空地向事发地核心走去。
身后的记者又聚拢来,看着太启的背影小声议论。
“从没看过夏家小公子这样。”
“是不是吓蒙了。”
“他刚刚的眼神好可怕。”
“听说他和虞总还挺恩爱的,突然一下子丧偶接受不了,所以性情大变了吧。”
“哎,刚结婚老公就要守寡了。”
“可能命里有点克夫,好不容易攀上高枝,这下找下家就难了。”
太启无视了身后的议论,掀起警戒线,弯身翻了进去。
虞屹的三伯虞谋先看到了他,冲他招招手。
“太启,这里。”
太启走了过去,虞谋指了指一旁坐在地上呆若木鸡的男人:“这是虞渊的司机,当时开车跟在虞渊的后面。”
司机显然已经被吓呆了,刚经历了老板坠海,又被警/察问询,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了。
虞豪走了过来,在司机屁股上踢了一脚:“再给我们说下,刚刚发生了什么,别在这里傻坐着。”
太启走过去,冷漠地看了一眼虞豪,然后扶起司机的胳膊,让他换了一个位置。
“哟,这是不把咱们当一家人了啊,你看,果然是嫁进来的。”虞豪指着太启向虞谋说道。
“你少说点废话,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虞渊。”
虞谋跟了过去,打算听听太启想说什么。
这个费尽心思和虞渊结婚的夏家小公子,反应让虞谋很意外,原本以为他会不知所措或是哭哭啼啼,却没想到他能这么冷静。他仿佛整个人置身事外,作为一个理性第三方来参与到这次意外的搜救和调查中来。
虞谋在一边站定,听司机和太启说话。
司机是虞渊最贴身的工作人员,和太启也见过很多次,两人还算得上熟,刚刚虞渊的叔伯和警察问话时,他整个人紧绷着,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现在见到太启,人一放松,眼泪刷的就掉了下来。
“今天早上虞总出门时,突然给我说让我开车跟着他,他自己开车,我们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的时候也好好的,就是走到这里,绕过一个弯,我看到虞总的车——”司机指着身后的弯道,“对,就在这里,虞总的车开得不算快,就在这里,车好像被什么撞了,接下来他应该是踩死油门加了速,我就听到轰的一声,车就冲向了海边的护栏。”
撞到了东西?
太启问:“那你看到虞渊的车撞的是什么东西了吗?”
“没有东西,是我感觉他的车被撞了一下,我开了二十年车了,直觉不会出错。警察也调取过我车上的行车记录仪,没有看到有人或是有动物穿过。
他缓了一口气,接着说:“也有可能是因为我的行车记录仪在视线盲区,这要看看虞总的行车记录仪才知道。”
司机还是这些话,并没有因为对方是太启透露更多的内幕。
虞谋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太启,现在重要的是救人,到底是怎么出车祸的,等人找到再说吧。”
人已经没了。
不知为何,太启就有这种感觉,他的符箓并没有保护到虞渊的安全,虞渊还是没能活过三十岁。
这让他大为光火。
好不容易来一次凡间世界,找了一个不错的老公,结果快乐不到三个月,就连翻两次大车。
——到底是谁这么嚣张,从他手里抢人?
人,神,还是鬼?
太启转头看向眼前这篇广袤的大海。
夕阳徐徐沉下,余晖洒在远处平静的海面上,掩饰着山崖下的波涛汹涌。
只听身边有人兴奋地叫了一声“车找到了”!司机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和虞谋一起,朝救援队的方向跑过去。
太启就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大海。
身边的人来往匆匆,有几个没有挖到新闻的记者又凑过来。
“是不是懵了?”其中一个人小声问。
“估计是懵了,车找到了,人没找到,哎。”
“那个,节哀——”
一张纸巾从身后被递了过来。
太启回过头来,是一个女孩子。
“谢谢。”
他接过纸巾,问女孩身边那个男记者说:“请问你有烟吗?”
那个男记者这么近距离看到太启的脸,被他的美貌惊艳着愣了一下,随即双手开始掏口袋:“有,我有,你等等。”
他就像是一个献殷勤的毛头小子,恨不得把全身上下值钱的玩意儿都捧到眼前这位悲伤美貌的未亡人面前。
男记者掏空了口袋,口香糖纸巾全洒在地上,他把口袋翻了个面翻来覆去地找,懊恼地对太启说:“我好像忘记带了,请你等我二十秒。”
还没等太启回答,他便转身飞奔到同事身边,硬是从同事身上翻出来半包烟,又飞奔回来,双手捧着献宝一样的捧到太启面前。
递纸巾的女孩子把烟拿了过去。
“还是吃口香糖吧,抽烟对身体不好,你保重身体啊。”
“我的身体没事,但我需要烟。”
太启把烟从女孩的手里拿过来,抽出了一支,又放了回去。
“一支就行。”
他修长的手指夹着细长的香烟叼在嘴里,男记者掏出打火机帮他点了火。
太启说;“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哦好。”男记者带着身边的女同事离开,那个女孩特意又多说了一句,“你千万保重身体哦,我们就在旁边,有事叫我们。”
“谢谢。”
太启转过身,却不知道这一幕已经被另一个记者拍下来,并且将在第二天登上网站娱乐板块头条,大篇幅的描写刚刚失去丈夫的他有多么悲痛,靠着尼古丁来支撑自己。
烟并不是用来解忧消愁的。
太启需要一个媒介,可以在众人的眼皮下自然扩散开来,又能承载自己的意念。
他脚下踏出三行禹步,一个烟圈从嘴唇中缓缓吐出来,袅袅烟雾散开,竟然勾勒出一只青鸟的身形。
“去吧。”
小青鸟飞向了眼前的大海。
禹步沟通天地阴阳,自上古时代便是人神鬼之间交流的程式,青鸟为探,更是受到各个神明仙家的喜爱。
不管是人是鬼是神,太启都要找他要个交代。
可令太启失望的是,小青鸟空手而归了。
凡间世界是属于人的世界,人可能识别不出来神妖鬼魔,但是太启却不可能毫无发现。
然而这个谋害虞渊的人,却能在太启的眼皮子下面,不露出丝毫的气息。
太启沉下脸,又试了一次。
待到一支烟烧尽,依然一无所获。
——难道,是另外一个他不知道的原生之神?所以他才察觉不到他的气息?
太启转过身来,看向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沉寂万年的神王,终于有了一丝危机感。
*
打捞救援工作,一直持续到深夜。
太启一直在事发地点守着,他希望能找到虞渊的踪迹,只要有一点踪迹,那么就能循着踪迹找到三魂六魄,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他就能知道前因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