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个念头出现很久了,促使苏慕最近几日格外在乎这个的是因为——前几日秦安和便告知他,他如今已经过了弱冠之年,作为京城的世家子弟,年前需要参加一场冬狩,这相当于是皇帝在替自己找些未来的人才,也方便作为储君的太子能够及时与这些未来的股肱之臣有些接触,不至于到时候真登基了还两眼一抹黑。
本来苏慕也不是爱出风头的人,但秦安和告知他,由于自己老爹苏仪是有名的武将,因此自己自然而然就被分到了那些武将出身的子弟一边。
苏慕想了想那样的场景,顿悟了。
这不就是相当于自己作为一个只会念书的书呆子被丢到了一群体育生的中间比赛么?输了也就算了,输赢总会有人的,但输得太难看,实在有些丢安定侯府的脸。
所以他为着这事困扰好久了,本想让墨书教自己一招两式的,但墨书最近几日似乎明显有些情绪低落,他便收回了这个念头。
如今恰好柳潇然提到了,他便干脆一起问了。
要说武功,那不是柳潇然和陆灵珏都很不赖么?
苏慕比划着说道:“也不定就是轻功,就是那么一点点,然后最好是能抓些小动物的。”
柳潇然思索了一番,也明白了:“你是说几日之后的冬狩?”
苏慕一下被柳潇然点破了心思,索性也干脆地承认了:“这不是……不想太丢脸么?”
柳潇然也是世家弟子,自然在邀请之列,只不过按照老祖宗传下来的归类方法,他的父亲是朝中的文官,便是和那群文官的子弟一道。
“这冬狩,从前便有三三两两一道的先例。”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努力让自己的话听上不去不那么带有目的性,“若是,你信得过我,或许……”
“你是说,我可以和你一道吗?”
话音还未落,苏慕便眼睛一亮,伸手握住了柳潇然的手背:“是吗?”
苏慕的掌心温热,与自己冰凉的手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柳潇然好不容易压下了心中的悸动,点了点头:“自然。”
苏慕正想跳起来欢呼一声,但突然又半道刹住了车:“可是……这样我要是拖累你了怎么办?我可连骑马都是前不久才学会的——不成,我觉得还是不能太依赖你了,虽然言轩你是很厉害,但是我也是能——”
他的后半句话戛然而止。
这个时代似乎没有引体向上这种东西。
不管怎么说,作为一个大学体测还能保持在优秀水平的人,他对自己还是有些自信的,虽然是临时抱佛脚,但也能抱一点是一点了。
柳潇然对着苏慕闪闪发光的眸色毫无抵抗力,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答应了对方想要自己教他些基础的武功的请求。
“好,那么眼下的任务就很明确了!”苏慕又握上了笔,气势很足,“好好工作,这样才能准点下班,不是,是准时开始上柳先生的课了!”
“柳先生还请多多指教了!”他一脸正经,收起了自己的笑,看上去确实比先前还要认真些,柳潇然的心绪却是好一阵都没法平静。
几日之内能学什么呢?若是先前,自己必然会觉得这是一桩浪费时间且没有什么结果的事,但这是苏慕。
他是特殊的。
无论做什么,都不是毫无意义的。
柳潇然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勾起了自己的嘴角,小幅度地微微摇了摇头。
无妨。
虽然干劲满满,但到了日暮时分,苏慕的干劲也差不多消耗殆尽了,除了从前高中和大学期末考试周的时候,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长时间都呆在一个地方办公了,等到他把小山似的案卷的最后一本记录在册之后,往后一倒,靠在椅背上伸了个很是彻底的懒腰。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他更加敬佩柳潇然了。
自己已经算得上是有点耐心的人了,也已经觉得腰酸背痛头脑都有点昏昏沉沉的了,而柳潇然除了偶尔停下来喝口茶,几乎看不出有什么不耐烦的时候。
这就是已经磨练出来的公务员的毅力吗?
苏慕肃然起敬。
柳潇然批下了最后一个字,也放下了笔,把笔悬挂好之后,又把案卷微微收了收,转过身看着已经瘫在椅子上的苏慕问道:“先去找个地方用饭罢。”
两人草草收拾了一番刚出门,迎面却遇上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个看上去脸色就有点不太好对付的红色官袍之人。
苏慕对比了下柳潇然和对方的衣服,一模一样。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大理寺中的另一位少卿?
柳潇然微微蹙起了眉,但还是见了礼:“广大人。”
那位被称作广大人的人明显也不是很乐意和柳潇然打招呼,但是碍于两人是平起平坐的位阶,他也只能不情不愿地还了礼。
就在苏慕装模作样地也行了个礼打算和柳潇然离开的时候,对方说话了:“这位就是最近和柳少卿你走得颇近的安定侯府小侯爷罢。”
苏慕心一紧,这样的开场白,下一句话必然不是什么好话,而且必然是和自己有点关系。
“柳少卿不是常被人称作冷面无情的活阎王么,对待权贵更是毫不手下留情,既是如此,这安定侯府的小侯爷,我记得也是背了桩命案的罢,怎生就这般特殊?莫不是因为,柳大人奈何得了那些个尚书家的公子,却不敢得罪侯爷?”
这话就没水平了。
苏慕觉得这话不在理,在安定侯的爵位本就是个挂名的世袭爵位,家里除了有些苏仪传下来的小钱之外,实在算不得是什么权贵,自己说话的分量更别提和一个尚书去比了。
不然这什么广大人也不敢在自己面前这么说话了吧。
他刚想开口反驳,但又觉得这么说有点自贬身价的意思,这出门在外还是要顾及点安定侯府的名声。
得换个说法,而且自己怎么就又和那桩案子有关系了。
苏慕愤愤不平,但又不知道贸然回怼会不会使得柳潇然和同僚之间的关系更加恶化,使得他在大理寺内受到更多阻碍。
也就在此时,柳潇然开口了:“那桩案件我已经上报刑部,复核之后已经证实了喻之乃是无辜,广大人还请慎言。”
他的声音已经算不上客气,甚至已经带上了一丝怒意,这般明显的情感即便是向来喜欢挑衅柳潇然的广平也难得听见。
他立刻下意识地看了眼苏慕,显然,是因为事关这人,柳潇然才会如此。
“啧,难得竟然还有能与柳少卿交心的人,柳少卿这难道不该替小侯爷去求皇上给个恩典,也送到大理寺来,这般日日见可好,如今以外人的身份进来,名不正言不顺的,多没意思。”他眯了眯眼睛,显然对于这件事介怀已久,“毕竟柳少卿可是一句话便能从神策军来到大理寺的人。”
这回苏慕先一步有了反应,他捂着嘴露出了有点痛苦的表情。
柳潇然果然先开口问道:“怎么了?”
苏慕从善如流地放下了手,收敛了些表情:“你没闻到吗,这周围的味道——酸死了。”
第107章 柳暗花明
很明显, 酸的说法太过先进,对方没反应过来,苏慕便慢悠悠地换了个说法。
“这醋味都飘到我这了,广大人, 言轩能够在这般年纪就与你平起平坐自然有他的道理, 你在这里明里暗里地说他攀附皇恩, 难道不知道这是对当今圣上的大不敬,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此乃十恶之一,我可是都听见了。”
广平的面色一变,被人戳中了痛处的感觉并不好受, 他看向苏慕的目光中带上了些许怒意,但苏慕也不怕,虽然说与人为善是一种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但对于这种情绪化的人, 还是不能憋着, 否则对方只会得寸进尺。
“对别人的仕途做这种无端揣测, 广大人看来是很有闲心了。”苏慕眯着眼睛笑了笑, 面上依旧是一派和和气气的模样,“还是说广大人因为自己内宅的私事心有愤懑,特意挑了我们来出气呢?”
“你……”广平似乎噎住了一般,脸色青红相接很是有趣,随即便甩了甩袖子离开了,而苏慕则是揣着手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直到柳潇然开口问他, 才老神在在地回答道:“这广大人啊, 前两日肯定刚和夫人吵过, 而且应当是挺激烈的,动了手的那种。”
“为何?”
“他刚刚作揖的时候露出了一小截手臂,上面有两道抓痕,抓痕细长,而且已经结痂,又在外侧,必然是和什么人在争论的时候被划上的,这样的痕迹只有女子养的指甲才能形成,而这位广大人看上去很像个正人君子,想来是不会在外七七八八地认识些什么其他女子。”
苏慕理所当然地说道,“那肯定就是夫妻之间有矛盾了,而且既然都能到动手的地步却只有手臂上有抓伤,我猜,这广大人是不是惧内?”
这倒也是真的,广平虽然在大理寺内常常疾言厉色,在家中却格外低眉顺目,出了名的惧内。
柳潇然点了点头,也微微笑了笑:“你就拿这堵他,就不怕他日后寻你的麻烦?”
苏慕闻言一怔,很是无辜:“我这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又不是你们大理寺的人,他就算看不惯我,又能奈我何呢?退一步说,若是真有这么一日,那也该是我们的柳少卿亲自来审我罢?”